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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录音 ...

  •   自打陈醋瓶焦头烂额地试图修复损坏的摄像头无果,而纪池州心平气和地去办公室提交给他一份音频文件之后,陈醋瓶就对纪池州刮目相看了。
      暂时可以刮去纪池州那天算了一下午加减法的儿童形象。

      因为纪池州昏迷之后手机一直保持录音状态,所以手机一直耗电到了自然关机为止。
      纪池州回来晚上坐在寝室,插上耳机,听到了自己昏迷之后的录音。
      毕竟在交给陈醋瓶之前,他得先修剪一下。
      他只需要那段双胞胎的录音,自己醒了之后又怂又狗的音频大可不必让第三个人听见。

      但在剪切前,他自己做贼似的把后面慢慢听完了。
      宿舍里只有一盏应急灯,彭友裹在被子里眼睛半睁不睁地看了眼纪池州。
      “纪哥,还不睡啊?”彭友摸到眼镜戴上迷迷糊糊地问。

      “嘘。”纪池州做了个手势。
      “怎么醒了?”纪池州走到彭友床旁,低声问。
      “刚做噩梦了,外面怎么打雷了?”彭友就穿了件小背心,支撑着脸看了眼窗外。
      纪池州将缠绕成一团的耳机摘下来一只,顺着彭友的目光看了眼。
      外面起了惊雷。秋天的头几场雨总是来得猛,像对冬天展开了猛烈攻求。

      “秋雨就这样,没事儿。”纪池州安慰说,顺便拍了拍彭友的圆脑瓜壳。
      彭友还是大大睁着眼睛。

      “睡吧,明天姜饼单词考,晚睡记性会变差。”纪池州又睁眼说瞎话了。
      他纪池州天天熬夜,记性还是一顶一。
      不过可能以后会有报应?比如英年早秃?
      纪池州自嘲地碰了下头。
      伤口好疼。

      明天英语要从书里抽250个单词和短语进行测试,虽然不算多,但姜饼昨晚刚刚告诉他们,于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三班小崽子们默契地挑灯夜背到了一点。
      彭友一听纪池州说什么记性会变差的鬼话,立刻吓得进入浅睡眠。

      纪池州手掌擦过桌子上的单词本,慢慢坐回了椅子。
      他听到闷闷的声音朝他打来,这与冷秋的雷不一样,耳机里再次重现了打架的狂乱声,这让他觉得胃里有点恶心。
      他调了快进。

      传入耳膜里的,有破门而入的声音,之后砸东西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纪池州凉凉得哼了一声。
      之后主任闯进来,那仿佛超市大减价时的吆喝声音把徐枭徐雄给吆喝地彻底服了软。
      是不是真服软不知道,反正没再有其他出格的事。

      纪池州觉得这种感觉像一条响尾蛇一样,爬上了他的后背。
      他不敢再回忆。
      他像一个木头一样木然听自己被狂揍,然后神经质地数了数。
      二十三下。
      他很欣慰地表示,自己的头真是有够铁的,估计他第三下就晕了,后面都没什么印象。

      他其实想听听裴淮到底什么时候来的,但他一直没听到,只是一片……空白。
      纪池州告诉自己没什么可失望的,毕竟……裴淮本来就话不多。
      他这么一想,忍不住要笑。

      可是他的笑容没挂住多久,就笑不出来了。
      他听到他哥的声音突然离他愈来愈近,直到不能再近,裴淮喊了三遍,一声比一声绝望。
      纪池州,纪池州,纪池州!
      纪池州有一瞬间觉得裴淮也要抄起旁边的垃圾桶把他拍醒。
      裴淮的声线与呼吸乱成一团,几乎瞬间就哑了。
      纪池州想起来,他被颠醒的时候裴淮嗓子确实有点哑,他还以为他哥演讲讲的。

      后面就没了。
      他纪池州常年充不满电的手机能挺到录完打架也是挺艰难。
      纪池州额上起了点汗。可能是秋雨太闷,纪池州艰难地喘息了几口气。
      雨夜,纪池州被噩梦惊醒了五六次。
      到了凌晨四点,他彻底失眠了。

      于是第二天纪池州顶了个大黑眼圈来到了陈醋瓶的办公室,又顶着熊猫眼很颓地回到了教室。
      正在日常刷题的裴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裴淮绷着脸好像没什么表情。
      但纪池州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他老哥嘴角抽了抽。

      纪池州把书包往桌上一放,也没理裴淮。装作冷冰冰地打开英语单词本开始复习。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有点矫情的嫌疑。
      结果裴淮自己开口了:“你……昨晚挖煤去了?”
      纪池州:“……”

      “是的,挖了一宿,”纪池州垂头丧气地说,“看看能不能挖到矿产。”
      “挖到了?”裴淮说。
      “挖到了,”纪池州恶狠狠地说,“挖了一双黑眼睛回来。”
      哼哼,就是裴淮害的他睡不好觉!

      裴淮挑了下眉,笑了。
      好像阴郁了许多天之后的笑容,安心又温柔。
      纪池州又呆住了。

      完了,他心想,自己彻底被迷的晕晕乎乎。
      然而这种痴迷令他感到了不安,虽然并不明显,却在时时刻刻压得他喘不过起气来,这种不安与考试前一晚什么都没复习的感觉不一样,很陌生,也愈发令他感到害怕。
      他好像……莫名地开始依恋裴淮。
      可是,可是,裴淮是个男生。
      而他自己也是。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什么。他甚至还没真正谈过恋爱,他分不清楚。
      最近的这样一次不安还是初中和女班长闹绯闻。可是这次又不太一样,不安与依恋裹挟成一团,像奏章的序曲一样颤抖在他的心尖。

      曾经很小的时候……他喜欢的小涵老师教他算术和国文,那么独特又聪明的邻家的哥哥,也曾让他崇拜。
      可那种崇拜,与在裴淮身边的安心是截然不同的。
      纪池州手指触碰到了女生们送来的厚厚的粉红慰问信,觉得自己实在太窝囊。

      “草。”纪池州不自觉地说出口。
      裴淮:“……”
      “什么草?”
      纪池州噎了一下,“我……最近改吃素了,”他又开始编了,“改吃草了。”
      “哪有人吃草?”裴淮不放过。
      纪池州只好硬着头皮上:“有卖的,可食用青草,有点苦但还好。”
      简直瞎编一通。
      他怕裴淮再说出什么拿给他尝尝之类的话,那他可接不上来了。

      但裴淮笑了一下,拿起笔没再说话。
      纪池州突然想起来了正事,于是提醒了一下裴淮,他说陈醋瓶让他们晚上吃完饭之后去找办公室他。
      裴淮点头说知道了。

      这一天纪池州过的都不爽,主要是他想回到那种随时随地跟他老哥勾肩搭背的时光,几乎是不可能了。
      于是他愈发喜欢向裴淮问题,以借此正大光明地和裴淮说话,而裴淮每次都不会不耐烦。
      可是除了他,向裴淮问题的人也不少,裴淮也是一样耐心。
      所以纪池州就失去了一种独一份的感觉,心里有了点失落。

      说到底,他一直希望的那种偏心始终没有到来。
      自己在想屁吃。
      都是自己瞎胡闹,别多想了。
      别多想了……
      别多想了!
      纪池州心里说。

      晚上吃完饭之后,纪池州和彭友说了一声,让他先回班级,他和裴淮要去一趟体育办公室。
      彭友有点担心:“纪哥,我怎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你们可要多多保重,实在不行你就撒腿逃。”
      纪池州:“放心,要是有事裴淮就先上了。”
      纪池州回头扬了扬下巴,“天塌下来让裴淮先顶。”
      裴淮手插进口袋:“……”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体育老师的办公室都是几个老师挤在一起,办公室对着一个落地玻璃窗,能看到好大的落日。
      纪池州和裴淮到的时候,其他体育老师都下班了,只有陈醋瓶在吃饭。
      陈醋瓶订了份盒饭,现在叼着个煎鸡蛋吃得正香。
      “来了,吃完饭过来的?”陈醋瓶趴在桌子上,一次性筷子举在半空。
      “嗯。”纪池州点头。
      “先坐吧,一会再走,”陈醋瓶咽下鸡蛋,“等我一下。”

      屋子里除了老师的办公椅,只有一个单人沙发。
      纪池州给裴淮使了个眼神:“你去坐吧。”
      裴淮淡淡看了眼纪池州,站着没说话,也没动地方。

      于是两个人晾在办公室大眼瞪小眼地看陈醋瓶呼噜噜地吃饭。屋里灯光线供的弱,隐隐闻得到屋里一片过重洗衣粉的味道,掩盖运动衫的汗馊味,弥漫在这样阴得快要塌下来的天气里。

      又是一场秋雨。连续不断的秋雨,明榆怕是快要涝了。
      “我们一会去副校长办公室。”陈醋瓶端起扣着塑料袋的外卖盒,“打架这事我们在理,就要成了。”

      “那个录音怎么样,够不够说明问题?”纪池州听到事情进展地这么顺利,吃了一惊。
      “够,”陈醋瓶说,“绝杀。”
      “你有录音?”裴淮动容,他转过身问纪池州。
      从纪池州有所准备这一点来看,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纪池州大打出手的原因就是要让他的演讲顺利完成。

      “嗯。”纪池州看有陈醋瓶在,不敢过多放肆在裴淮面前邀功,只是应了声。
      “见到副校长先乖乖鞠个躬。”陈醋瓶扔了垃圾,一边站起身来穿衣服,“然后我们狠狠拿出证据杀他个措手不及!”

      见纪池州和裴淮一脸被吓到的表情,陈醋瓶摸了下纪池州的后脑勺,“开个玩笑。小男孩们别板着脸,副校长又吃不了人。”
      “你怎么知道他没吃过?”裴淮突然说。
      “……”陈醋瓶一时间不知道玩笑话怎么收场,“我来明榆的晚,怎么,你们副校长以前有过事儿?”
      裴淮直视着陈醋瓶,眼神汹涌。
      纪池州舔了下爆皮的嘴唇,想说点什么,但他终究只是看着裴淮。
      看着他不经雕琢的慌乱。

      但是慌乱的少年自有其原因。
      关于转班。
      理由很小,很简单。

      “去年选优秀团员,明榆一个班两个名额,选额直接给了徐枭徐雄。”裴淮语音有点发涩,“他们之前和我在一个班。”
      “卧……”纪池州差点说溜嘴,“那两个狗八蛋叫徐枭徐雄?”
      乱世枭雄,放他大爷的屁。
      “嗯。在一班的一年,”裴淮像慢慢冰掉了一样缓缓说,“副校长插手了全部的事情。”

      陈醋瓶默默地看着这个突然失控的男孩,抚摸完纪池州头的手又放在裴淮的肩上,脖子上的哨子挂坠搭到裴淮的肩上。
      “所以,单是拿证据和副校长对峙,一点结果都不会有。”裴淮倔强地昂起头,漆黑的眼底亮亮的。

      陈醋瓶心底又是暗惊。
      透过裴淮,他又再次看到了自己的少年期。
      “放心吧。”陈醋瓶这回没开玩笑,他的五官渐渐严肃,“我叫了警.察。”

      在副校长室,几个皮沙发对面而坐,除了办公室都有的绿萝,白色的墙上挂着硕大的牌匾,是一幅十字绣,绣着“桃李满天下”。

      秋雨继续撞着窗户,外面黑成了一团,屋里开了灯,照在校长的脸上有些过于苍白。
      警.察坐在一张沙发上,正在做笔录的准备。
      没看到徐枭和徐雄。

      “你就是纪池州吧。”副校长居然站了起身,向纪池州伸出了手,“学习很好嘛,这个学生。”
      他闭口不谈,或者刻意回避了这次的斗殴事件。
      纪池州并肩和裴淮站在一起,他犹豫着向前挪出手,和副校长握了一握。

      副校长的手,不大,比女人的手大不了太多。纪池州的手甚至包住了校长的手。
      那双小手多毛而易出汗。
      纪池州几乎是立刻站回到裴淮身边。他回身的时候,看了眼旁边紧抿着嘴唇的裴淮,他的身上仿佛冒着凉气。

      副校长又看向了裴淮,也伸出手,笑容更慈祥了。
      然而裴淮像失聪了一样,一动不动。
      副校长愣住了,讪讪收回手。
      警.察也站起身,扫了眼屋里的人,“我看都差不多会晤完了,我们开始做笔录。”
      他拿出一根笔,启动了插在胸前的隐秘录音笔。

      警.察笔尖在涉案人员那停了一下,他转头问校长:“那两个砸毁媒体室机器的学生呢?”
      校长忙给警.察又倒了一瓷杯的茶:“徐枭和徐雄伤势严重,所以还在医院……”

      警.察停了下来,如鹰似的眼睛看向校长眼底:“我不是说过,涉案人员必须出席?”
      校长顿住了。
      于是纪池州第一次看到校长在惨白的灯光下,冒出的湿汗浸透了熨平的挺括办公衫。
      校长把瓷杯向警.察推了推:“通融一下,警官先生,他们两个孩子是市优秀团员,我相信这次的事一定有误会。”
      听到市优秀团员,纪池州差点骂出声。
      去你妈的吧。
      纪池州放在沙发上虚握的手一下攥紧了,软质的漆面皮沙发微微颤动。

      突然他的胳膊侧弯被人轻扣住了一下,像在平息他的怒火。
      他回头,看见了裴淮石刻似的侧脸。
      然而在凉凉的灯光下,裴淮死死咬住了下唇,就连嘴角也是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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