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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晚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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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照旧校运会团体操排练,冷战了将近一天的裴淮和纪池州,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站了前后脚。
纪池州:你离我远点。
裴淮:你别老踩我脚。
今天陈醋瓶没持续用他那本来就声音大,被扩音器一放大就更像要吃人似的嗓门讲述排队要求。
说实话,那几台扩音器平时安静着没事,一出声就像猴王破石而出,“砰”地一声把周边的人吓破了胆。
幸亏今天音响没怎么使,不然纪池州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说什么心静自然凉都是放屁,心理根本隔绝不了外界声音。而要是用物理隔绝的话,就不得不用裴淮给他的那对耳塞。
耳塞从前天下午起,就一直揣在他的侧兜里,随着他跑,随着他笑,所有的温度都传递与它。
它甚至会让纪池州恍然觉得,裴淮一直在他背后笑他。
其实他觉得上午自己逞能确实没考虑别人的感受,但是架也不能白吵,他又是处女座,虽然从小到大也没见他有多洁癖,可是冷战的确是认真的。
不过,这一下午过的挺闷的慌。
照排练的那样,所有人散开排列在绿地上,等待着陈醋瓶发号施令。
“全体听令!”陈醋瓶举着喇叭,这一下子又让离得近的同学的耳朵结结实实挨了一板子,“向左向右看齐——”
所有同学按照竖排和横排来,一个接一个接力似的找准自己的位置,不一会,大概是站的差不离了。
“靠右门右数第五第六列的那边同学,怎么一直排不好队伍?”陈醋瓶突然瞄准一列方队展开了语言攻击。
被点到的同学四处张望。
“排了多久了?!连人都对不齐!”
第五第六列的同学们都有点尴尬,也不知道这两列到底是谁最先站的有些偏差,导致后面紧跟着一串都歪了。
调整好了队伍之后就是最无聊的排字环节,所有人按照学校多安排的排出“50”的字样,然后做出人形波浪,最后要一齐开跑,跑到操场中央,由前排的几排同学举着彩旗。
然后再整队带出。
整个过程听起来不怎么复杂,做起来也不难,只不过……有点费体力。
最关键的是,傻。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个向日葵的蜡纸花,可折叠的那种,一拉开就是一朵黄色的花,合上就是一把竖直的棍子。
原理和折叠扇一样。
纪池州捧着花,回忆起自己感人的童年。
他有多久没抱着这种花表演节目了?记得上一次将生命和向日葵相连,还是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他们扮成向日葵,被老师在额头点了一个红点,那时候都是用口红,他记得那个口红有种化工香味,用他小时候的话来说,就是:“我不要涂轮胎油!”
在他仅有的认知里面,他觉得口红的味道和轮胎最像,在他额头上一阵阵的散发着雷人的气味。
如今口红是没有了,雷人的气味源也变了。
变成了……手中的这朵折叠向日葵。
陈醋瓶要求每个人待他一发号指令,就一边打开纸向日葵,一边举过头。
“1、2、3,全体同学听令,举!”陈醋瓶在高台上喊。
虽然自己的鼻子似乎不怎么乐意,但是不举又是十分扎眼,所以纪池州只好乖乖举起来。
还差几天十七岁,纪池州没想到在自己十七岁的时候还要做这么傻逼的事。
他没忍住,偷偷往后看了眼。
裴淮也没好到哪去,凝着眉头,企图把向日葵拿的稍微离自己远一点。
纪池州真希望这个世界上发明一种鼻塞,和耳塞一样,阻隔校运会带来的物理和化学伤害。
做人形波浪的时候有点累,因为要不停做蹲起这个动作,从最右边开始,最右边的同学先蹲下来,紧靠着的第二列立刻站起蹲下,依次类推,从主席台上俯瞰就仿佛一阵波浪。
专属于秋天的,一期一会的明榆一中的波浪。
纪池州蹲蹲起起有点累了,刚条件反射想回头找裴淮诉苦,但是他一转头突然想起来,不对不对,他俩此时正处于冷战状态,如果他回头找裴淮,岂不是没面儿。
而且,人家也未必搭理自己。
他回头的时候看见裴淮幽幽的双眸直勾勾得看着他,裴淮的额头很好看,他们此刻蹲在地上,裴淮蜷缩着身子,把身子整个埋了起来,只露了鼻尖以上的部分。
怪……怪可爱的。
“怎么了?”裴淮和纪池州被互相的举措吓了一跳,裴淮顿了半下,条件反射地溜出来一句。
夕阳从裴淮后面那座高墙所包围的榆树林里照射过来,天空的尽头,晕开了一片散开的红霞。可是,最为耀眼的一束光奇迹般地从裴淮身后穿越过来,定格在纪池州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比晚霞还要好看。
晚风柔和地吹着,纪池州前额乌黑的碎发也在风中轻轻飘动。
陈醋瓶还在台上和另一个体育老师调整队形。
“没事儿,就是腿麻。”纪池州敲敲膝盖,开始没话找话,“腿要废了。”
裴淮突然笑了,他的视线稍稍上移,他指着纪池州头上立起的几根头发,那几根头发头发顽固地像个士兵。
“慢羊羊。” 裴淮轻声说。
“我靠。”纪池州也噗嗤一声笑了,他顺了顺头顶上不听话的毛儿,“其实我小时候有人管我叫迪西。”
裴淮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绿外套黑皮肤的天线宝宝,那个天线宝宝和其他天线宝宝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天线是直的。
“你没他黑。”裴淮说。
“废话,又不是忘涂防晒霜。”纪池州反驳。
“你平时涂防晒霜?”裴淮总是捡一句话中一些没头没脑的词提问。
“不涂。我妈也不涂。”纪池州说。
“我妈也不涂。”裴淮像台复读机一样重复了一遍。他说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记得小时候,他的妈妈一管十块钱的水果味的口红膏可以用好久好久。
纪池州想起来,裴淮从来没过他妈妈。纪池州沉默了一会,没有看对面的人。
裴淮越过了这一话题,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笑了笑说:“对了,晚上汪珊邀我在食堂商量点事,一会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裴淮本来以为和纪池州的矛盾已经消化完了,没想到纪池州撇了撇嘴,说道:“不去。”
裴淮不知道接什么,气氛有点尴尬。
“中午某人可是口口声声说不去。”纪池州转过身,“晚上学委邀请就去了。”
看着纪池州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裴淮指尖本来就凉,这会儿被他自己攥得有点发白,他试探着问道:“抱歉,其实……”
纪池州身子没动,他垂着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无意识地轻抚过去绿地里的塑料小嫩苗。
塑料绿地里埋着小黑粒,听到裴淮突然道歉,他手一顿,一下子一小团无辜的绿草被他从橡胶颗粒里连根拔起。
陈醋瓶拿喇叭一溜烟喊过,“有些同学的手就不自觉,我看你们都回家犁地算了!那绿花花的操场绿地哇,刚铺了几年,都被你们给薅没了!”
“巡检员记人,专心薅草的,所在班级扣五分!”陈醋瓶说。
纪池州虽然用背影对着裴淮,但裴淮看到纪池州突然拔出一团塑料绿草,身体陡然变得紧绷的样子,觉得实在好玩。
纪池州四下看了看,确定负责巡检的同学没在这片区域,才放心地把草埋好,混进绿地里。
裴淮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道歉的缘故,所以刚想继续说下去,纪池州突然回头,“不用说了老哥,一会一起去吧。”
纪池州有时耳朵特别软,谁要是说了对不起之类的话,他就会觉得特别不好意思,甚至想反过去哄别人。
裴淮一头雾水,但看着纪池州立刻又转了回去,只好冲着纪池州的后背点点头。
那边陈醋瓶终于和另一个体育老师商量好了这几千人的队形,拿着大喇叭对下面同学喊号:“同学们,请注意——”
之前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位置,对照坐标系有着自己专属的位点,所以这会被叫起的同学都雨后春笋似的一个个站起来。
因为时间间隔稍微有点久,纪池州前面蹲着的是长腿于,长腿于看样子昨晚贪得有点晚,这会睡的正香。
“第40列,40排的同学起立!”陈醋瓶他们已经叫到这边了。
纪池州是第41排,第40排正是长腿于。
因为于凌恒睡着之后已经适应了喇叭的声响,所以这会也没听见。
长腿于仿佛一个古佛一样牢牢盘坐着。
纪池州赶忙把于凌恒连拍带拽地喊起床。于凌恒之前被风吹得迷迷糊糊就眯着了,这一下子被双重惊吓,站直起来都有点打晃。
程簇坪见于凌恒站好了,不耐烦地继续往下叫号。
“下一排不动,隔一排的站起来!”陈醋瓶喊。
于是裴淮站起身,挡住了身后的光线。
纪池州被前后夹击,一下被挡的严实。明榆一中的校服是墨黑色的,领子矮矮地立着,纪池州偏偏不好好穿,校服领在脖颈后面半翻半立,露出点瘦削的脖颈。
少年的脖颈如果十分纤挑,再加上软软的碎发又有点长,从耳后蔓延过去,就会显得有点惹人爱怜。
风也不怎么平静,从前后两人之间穿回来正中纪池州。
纪池州的领子和头发被吹了起来,想要包饺子似的把他包上。
风起,盖他脸。
他扒开衣领,风更大了。
直接人差点吹飞。
他干脆逃难似的抓着领子竖在脸旁边,低着头,嘴里还疑似低低地骂了一句。
裴淮站在后面看着埋伏一样的纪池州和风斗智斗勇,还欠欠地骂着风,都快笑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又是一顿赶鸭上架,放学的铃声一响,仿佛此铃非彼铃,而是百米赛跑的发令枪。
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最后的赢家的奖品是——菜品可供选择的种类比较多。
明榆一中除了少数幸运的学子,以及部分去西门小吃街吃饭的氪金玩家,剩下吃食堂的同学都有过被食堂最后一口菜支配的恐惧。
“一中食堂,菜品繁多,供您选择。欢迎报考明榆一中。”这是每年中考时贴在食堂的红色条幅。
都是放屁。
明榆一中晚饭实际上与中午的菜系别无二致,而且为了不浪费粮食,食堂从来都做不够数。晚去的同学只有最后一口菜,所谓最后一口菜也就是被挑剩下的,一般是大辣椒炒大辣椒,或者油沥干豆腐,洋葱圈炒酱油,青椒炖芹菜。
纪池州一开始磨蹭,自从吃过最后一口菜之后就老老实实跟着大部队狂奔食堂了。
有多难吃呢?
走在路上,有五大三粗的男生跟旁人撒娇:“不嘛,人家不要吃最后一口菜。”
纪池州:“……”
彭友:“……”
裴淮和纪池州彭友他们一冲到食堂,就看到了坐在门口慢条斯理吃着饭的汪珊。
三人呆住: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之速度。
明榆一中吃完饭之后结账是用饭卡刷,需要所有菜打完之后统一到收款台结账,所以经常会发生交通拥堵的现象。
明榆竞争激烈,很多同学趁着晚上排队这会也要拿出随身便签本背背考点。
纪池州觉得排队的时候总有人往他们这投来目光,但他觉得裴淮似乎已经十分习惯了。
“你看你看,年级第一。”
“第一怎么没带书背?”
“不知道,可能人家脑瓜好使呗。”
纪池州隐隐听到了旁边那队的说话声,他低声向裴淮问道:“老哥,你今天怎么没带书?你看这么多人看着呢。”
“你至少装一装。”纪池州说。
“不想作秀。”裴淮扔下一句。
纪池州:“……”
等裴淮他们刷完卡,汪珊朝裴淮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坐过来。
裴淮端起盘子,避开了周遭的视线朝汪珊走过去。
他走了一段停住,回头看了眼纪池州和彭友,笑着说:“一起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