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心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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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廷终于挣脱层层梦境的束缚醒来，他一睁眼是一方陌生的天地，沉重的呼吸了几口气后，只感觉胸口还是一片麻木。良久过去了，他才慢慢有了感觉，只觉得全身无力，饥饿异常，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少天了，宋廷心里牵挂着家里便慢慢翻身起来。
现在又是晚上，整个房间就几步以外的桌上有一盏小烛烛光如豆，他蹒跚着步伐走过去把烛台端起来照亮四方，看屋里陈设这个地方是一普通的农户人家。
可这点烛光也实在微茫，宋廷在黑暗中摸索时不小心碰倒了衣架，寂静的夜里这点噪音实在惊人，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门外便有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公子您没事吧。”一个老妇的声音响起。
月光从大敞的门外涌入，宋廷看清了她的身影，仔细想了想却是个不认识的人。
她走过来把推倒的衣架扶起，“公子怎么起身了，身体感觉可好？”
“嗯，你是谁?”宋廷俯身问道，“这里是哪里？我……我家里可还好？”他有太多的疑问。
老妇人叹了口气，不知该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我家一直受宋大人的恩惠，如今……如今大人家落难，我们应该尽绵薄之力。”
“是吗，那……多谢了。”宋廷的声音弱了下去，也不知他的心情如何。
“公子饿了几天了，我给你做点吃的吧。”老妇人想撇开话题。
宋廷深吸了几口气，“不！我要回去。”说完他似乎下定决心似的大踏步往外走去。
初冬的夜已经很冷了，风里似乎还夹着冰粒子，怎么就如此冷了?宋廷的心头动荡的厉害，并伴随着强烈的疼痛。
现在灌满他生命的只有这漆黑的夜，他不知道远方在哪里，面对当下这永无尽头的暗夜，迷茫和绝望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哭不出，眼泪已经化成冰凝固在他的眼眶里。
老妇人当然边叫着他边追出来，宋廷蹒跚着脚步，突然不支跪倒在地上。
“公子，公子！您这是何苦！”妇人忍不住哭了起来，“您要好好活下去！这样才不辜负夫人费心谋划啊。”
宋廷苦笑了几声，“这天地之间……唯我一人苟活！还有什么意义。”说完他推开来扶自己的老妇人，想挣扎着站起来，“你们就不该救我！让我死了就罢了！”
老妇人被他推了一踉跄，差点也跌在地上。
这时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把他捞了起来，“阿娘你别跟他说这么多废话，他还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啊！”
宋廷一回头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那双有力的手让他突然想起几天前的事，这时他所有的愤怒和悲痛都翻掘了起来凝成巨大的力量。
“你干什么多管闲事！”宋廷虚弱至此还是一个回身揪住汉子的衣领，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用尽所有力气咆哮着，“我用你救！我走了我阿娘怎么办！是你害了她！”说出这句话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业火在肆意蔓延，殃及了无辜的人。
两人眼看要打起来，“你现在可打不过我！说什么死不死的话，等你恢复好了，再找我报仇不迟！”汉子哼笑一声，也握住宋廷的手腕。
“报仇……”此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宋廷放肆地狂笑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坚毅的人，终于清醒了一些，“我与阁下……有何仇恨?”说完他放开汉子的衣领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良久过去……什么声音也没有，没有人说话，宋廷的身体贴着冰冷的地面，寒冷让他清醒，也加深他的痛苦。
父母无辜入狱，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如此苟且偷生，宋廷不敢想象父母现在的处境，不知道监牢里是不是如地狱一般可怖。
他缓慢地半跪起来，骤然想起临走时管家对自己说的话。
“报仇……雪耻。”
宋廷忍不住颤抖，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寒冷还是心头的剧痛。
“天大的事也会解决的！起来！”汉子把宋廷拽了起来，“所有人拼了命才让你活下来，不是让你如此糟践的！”
这些话惊心动魄，且再不会有人对自己说了，他还是浑浑噩噩的，迷茫占领了他的身心。
“好了！你不许再说了！”老妇人想把两人分开，便上前推自己的儿子回屋。
汉子躲开了妇人的推搡，他看着宋廷垂着头沮丧的样子心里就怒火中烧，“你这样像什么样子，大丈夫立于天地，敢做敢为，有种就去报仇！”
“够了！你别说了！”妇人狠狠推着他离开。
宋廷站不住了，他折返回到屋子里，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和力量推动着他。
两人看着他回到房里都愣住。
“公子！他说话不中听，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老妇人焦急地追了过去。“公子！”
“阿娘，你别去了，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吧。”汉子把他母亲拦着然后往厨房推，“你现在赶紧去造饭。”
老妇人被他气得跺脚，“你这莽子！说没个个轻重，你激他作什么！”虽是这么说着却还是走进了厨房。
这户庄稼人家人姓盛，这老妇人当年是宋府的旧仆，后来因身有疾病无法在府里侍奉便出来了，宋家家主仁慈，恐她一个孤女难以生活，便为其婚配，赠以良田，让她可以维持生活。
这几天宋廷的状态很差，吃不下也睡不好，整日里就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枯坐着，不知在思考什么东西。盛母看着宋廷日渐枯槁的样子，自然是心疼不已的，她看着这个本来有大好前程的俊朗少年郎，心里的恻隐之情愈发浓重，本来对他只是报恩，但现在也当他是亲儿子一般了。
汉子在家排第三，便是盛三郎，“公子，今天城里也没消息。”三郎气喘吁吁地大踏步走进房间。
宋延正站在窗下，听了他的话只淡淡地点头，如今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没事的，说不定过几天皇帝调查清楚发现宋大人是蒙冤的，就给他们放出来了。”三郎坐在桌边拿起茶盏一饮而尽。
这几天都是三郎跑前跑后天天到辛都城里打听消息，宋廷叹了口气回身道：“这几日辛苦你了，明天还是我自己去看看吧。”
“那怎么行，太危险了。”三郎摇摇头，“公子您就好好待着吧。”
“请别这么叫，我已经不是公子了。”宋廷的的声音很轻，“在下表字星渊，若不弃便这么称呼吧。”宋廷微微躬身下去行半礼。
三郎爽朗一笑，“你早说嘛！这几天‘公子’来‘公子’去的，哎，别扭死了。”
“总是这样麻烦你们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宋廷的声音越发无力，“我不可能这样躲一辈子啊。”他的后半句话说的很沉重，然后向门外走去，宋廷已经很久没见过阳光了。
“这有什么不好的！”盛母走了过来，“公子你就安心住下，我们这儿自然比不过公府，但再多一个人吃饭还是足够的！”
宋廷仰头上望那清明的天空，没有回答盛母的话，天上没有一丝云，一片澄明开阔，可他却更厌恶这样的世间，稍微叹了口气，但他感觉这世界天翻地覆，一切都不存在了，自己的父亲曾经在长帝姬府里做属臣，后来被推举做了将军，官至四品，赐封观德殿大学士，官品清流，简朴一生，如今却被视为长帝姬一党蒙冤入狱，至今生死未卜，而现在自己家也无辜被抄，想起父亲此生冰壑玉壶，他的心头渐渐凝结起了强烈的恨意，恍然间似乎看到抄家那天晚上家里府宅中的那片火光。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心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