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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痛失新友宰凶狼 看透最毒是人心 ...

  •   回到木屋,阿鸟和衣而卧,思绪难平:首领叫她活下去,难道仅仅因为她表现好吗?这样的鬼话要是搁在离家前,她兴许会信。经过一年的漂泊,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了。不过,首领有一件事说得对:为了实现信念,的确该想办法打败阿虫了——只有先活下来,为亲人报仇雪恨才有希望。
      “首领找你干什么?”阿虫问归问,没指望得到回答。可首领对待阿鸟的非同一般,让她忐忑不安,忍不住问上一句。
      “告诉我杀了你。”阿鸟语气平淡无波。
      阿虫吃惊不小,她相信阿鸟所说,前所未有地害怕起来。同时,她觉得阿鸟变了,杀掉这个“雏鸟”不再像以往想的一样简单。
      接下来一个月,训练杀活物,所有受训者都撒到野外,杀兔,杀蛇、杀狼、杀猴……总之,见什么杀什么、杀什么吃什么,武器不限。至于奖励,就是你若杀得越多、杀得越狠,教头们让你活下来的几率就越大。
      第一日,教头们甫一宣布:“挑武器,进山!”孩子们就呼啦啦围上兵器架,七手八脚抢起来。待阿鸟想好要拿弓箭和短刀,兵器架已经空空如也,小到针镖、大到长枪,上百件武器都已落在其他孩子身上,握的握、背的背、扛的扛。有的有弓无箭,有的有弩无镖,竟配不成套。连沉重笨拙的圆盾都没给她剩下一个,阿鸟发起愁来,四下观瞧,见柴堆旁撇着把柴刀,急忙冲过去拾起来,看着刀身上的斑斑锈迹,无奈地想总比赤手空拳强。
      阿鸟提着柴刀,最后一个进入森林。前面的孩子们惊跑了所有飞禽走兽。她观察了下同伴们散开的方向,捡着人少的一面走去。走上数百步,灌木草树稠密起来,听不到其他孩子的一丁点声音了,仿佛天地间只剩自己一个人,亘古的孤独袭来。不过,阿鸟和所有孩子都知道,教头们和首领派来的白衣使者们,正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监视着。说不定,现在就有一双眼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前方六、七棵树后,突然“刷刷刷”几声响,有影子闪过。她放轻脚步,将柴刀护在身前,小心翼翼钻过去,倚在树后看,原来一个同伴站在另一棵树下,叉着腰与树上的松鼠对峙。那只松鼠抱着一粒榛子看树下的孩子,直摇尾巴,像在示威。气得那孩子撸起袖子要爬树。
      阿鸟走过去。那孩子听见脚步声,警觉地回过身。阿鸟细细分辨,看出对方也是女孩。“等你爬上去,它早跑了。别管它了,没箭没镖的,太难抓。”阿鸟说。
      女孩打量阿鸟,“和你有什么相干?”
      阿鸟说:“你只有把匕首,我只有把柴刀,都不称手,不如咱们一起吧,打到猎物平分。”
      女孩思索着,犹豫不决。
      阿鸟劝道:“松鼠、田鼠什么的,你咽得下吗?要想打到大的猎物,两个人胜算大些。”
      女孩一想到要吃“老鼠”肉,直犯恶心,立马同意了,“也好……不过,说清楚,猎物你来分两份,我先选。”
      “行!”
      “我叫阿蝶。”
      “我叫阿鸟。”
      两人往林深处去,见一处动物脚印杂沓,像兽路。商议后,阿蝶爬上树,借着茂密的树叶隐蔽起来。阿鸟则躲到了兽路边的草丛深处,让心思接近无欲无求的“死灰”状态,使人与自然融合。
      阳光忽明忽暗,她们屏息静气等待。耐心等了约半个时辰,果然有只小鹿从树后钻出,轻快扬蹄,跃上兽路,散起步来,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的存在,离阿鸟越来越近。阿鸟流落在外时,曾被迫杀过鸡鸭。当时都是瞄好了脖子,闭上眼睛一菜刀砍下去。这回她如法炮制,也预先瞄上小鹿的颈部。可小鹿不是家禽,样子美丽又可爱,待小鹿来到最近处,阿鸟一时心软,迟疑一下,慢跃了半步,错过一刀毙命的绝佳时机,加之刀刃不利,仅伤到鹿背。柴刀滑脱了手,阿鸟顺势扯住小鹿一条后腿。小鹿连痛带惊,发了狂,一面向前跑,一面用另一只后蹄踢踹“累赘”。阿鸟不要命地扯着小鹿,就是不撒手。小鹿拖着阿鸟行了十几步,阿蝶突然从天而降,直扑鹿背,匕首精准地插入颈部动脉——这匕首有吹毛断发之利,一豁、一拔,温热的血喷了阿蝶一身一脸。小鹿甩脱阿蝶,垂死挣扎了几下,栽倒在地。
      阿蝶歇了口气,见阿鸟仍死死抓着小鹿后腿,又气恼又好笑地说:“刚刚若早跃一刹那,何需这么费力?”
      阿鸟身上火辣辣地痛,想是磨破多处,手指用力过猛也僵了,遂说:“帮我把指头掰一掰吧,松不开了。”
      阿蝶帮她把手指搓搓又揉揉,过了血,才可以活动。两人割下鹿肉,互相鼓励着,都半吐半咽地补充了些体力,又喝些鹿血,很忙了一通。两人熟络起来,暂且忘了死亡的威胁,有说有笑地合计着再设圈套抓些鼠类,作为战绩。自进入刺客组织,阿鸟体会的只有冷漠、残酷,跌倒了,都没有同伴上前拉你一把,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她也自顾不暇,不理阿猫、阿狗、阿猪、阿鼠的谁是谁,总归抹了满面污泥,谁也难分清谁。这是她在这里第一次体会到朋友的温暖。一番折腾,两人面上的污泥都已残缺不全,阿鸟看阿蝶的眉眼,生得很秀气。
      两人正合计着,不料,鹿的血腥味引来不速之客。一只灰黄色的狼悄悄逼近,声息皆无。阿鸟蓦然意识到周围有些异样,鸟不叫、虫不鸣,一手抓起柴刀,一手将阿蝶推伏在地,腥风已至。凭着直觉,她身体前倾,举刀过头顶。狼一跃而过,堪堪避过刀尖。一切,发生在一瞬间。
      狼偷袭不成,转身面对阿鸟和阿蝶。那狼个头不比她们两个矮多少,眼神冰冷、凶狠,颈毛炸立,脊背成弓型。狼成群,虎独行。阿鸟紧张盯住眼前独狼,双耳努力辨听周围环境,看是否有其他狼在附近。狼背拱成山包,前半身越来越低,大腿肌肉越绷越紧,静极而动,扑将过来,阿鸟与阿蝶分别向左右闪开,转身与狼搏斗于一处。狼势猛力沉、动作敏捷,阿鸟与阿蝶手持利器、配合进攻,双方一时难分难解,各有损伤。阿鸟与阿蝶身上挂了彩,衣服被狼爪抓成一条条。狼毛好几处被血粘成一缕一缕。
      狼性被激,越发凶狠,再次发动进攻。它猛将阿鸟扑倒,张大口欲咬阿鸟的脖子,阿鸟掐着狼颈抵抗。阿蝶举匕首发力刺狼身,恶狼突然侧跃,阿蝶刺空,站立不稳,摔在阿鸟腿上。狼不管她们,一个纵跃直扑在十几步开外的鹿肉上,叼住欲拖走。阿蝶急了,从阿鸟腿上爬起,直奔过去,阿鸟紧随其后。岂料那狼狡猾得狠,竟是假意拖鹿,阿蝶刚到狼背后举起匕首,狼扭身张口,正好咬住阿蝶的喉咙,锋利的匕首割掉了狼的右耳。匕首随残耳掉落,阿鸟滚地避过狼爪,正拾到匕首,就地站起,将匕首插入狼眼,拔出再插,反复几次,又插入颈部。狼早已吃痛松口,却无力回天,被阿鸟用匕首结果了性命。
      阿鸟确认恶狼咽了气,高兴地叫阿蝶,无人应,回头才发现,阿蝶倒在地上,手捂脖子,指缝汩汩流血。阿鸟忙不迭地从衣服上撕下几缕布条,缠在阿蝶的脖子上,可布条马上被血洇透。
      “你撑住,我去给你找药。”阿鸟声音颤抖,说着就要起身。
      阿蝶抓住阿鸟一只手,阿鸟跪着将她搂在怀中。阿蝶脸上漾着笑,断断续续地说:“跟你、一起,很高兴。我、去见神了。好好活。帮我、帮我……”笑容停驻,阿蝶已没了气息。阿鸟焦急地摇着她,“阿蝶,阿蝶,帮你什么?你别死!阿蝶,说呀!帮你什么?”阿鸟不知道阿蝶是想让她好好活——连阿蝶的那份一起活好,还是有何心愿未了,要她帮着办。永远不会知道了……阿鸟仰天长啸,泪如雨下。她轻放下阿蝶,奋力踢踹死狼,发泄心中愤怒与悲伤。哭累了,又枯坐很久,她终于拿柴刀和匕首开始挖坑。坑上方露出一片晴空,阿鸟想让她时常晒到太阳,像蝴蝶一样在阳光中翩翩起舞。
      夕阳西下,阿鸟默默与阿蝶告别:狼和鹿,你要哪个?会要狼吧?都归你,我只拿狼皮交差。安息吧,你解脱了。放心,我会好好活。
      鹿和去皮的狼都给阿蝶陪了葬。阿鸟覆上最后一抷土,拖着狼皮离开。
      哭泣、枯坐、挖坑、埋人、剥狼皮……这些与杀活物训练无关之事,本应被阻止、训斥,甚至惹监视的教头不悦而直接被“处理”。但树顶密叶中的红刺,只看着她,默不作声,一动未动。
      同伴们提着自己的收获陆续回到营地,教头们一一检视。看到阿鸟手上的狼皮,教头很满意。
      一个女孩抓了只活兔子,心爱地抱在怀里。一个教头问:“它死?还是你死?”女孩眼泪汪汪,把白兔护在怀里,不说话。阿鸟恨不能直接冲过去,帮她杀了兔子。可她明白,那样也无济于事。教头又问:“它死?还是你死?”女孩可怜巴巴地说:“它太可爱了……”教头提高声音再问:“它死?还是你死?”女孩哀求:“明天,我多抓些别的杀行吗?”教头登时掐断了女孩的脖子。白兔掉在地上,蹬腿逃窜,可早被其他孩子盯上,一个拿长矛的男孩矛当棍使,两下将白兔砸死。可怜白兔到底没能逃出生天,成了别人的战利品。
      阿鸟看看那男孩,又看看教头,殊觉面目可憎。再看那可怜的女孩,阿鸟想:血有什么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狼再狡猾凶狠,不过是为了生存而杀人。而人杀人,却可以因为任何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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