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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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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夜行猎妖已有数日之久,蒲池羽的伤也好了大半。养伤时,他每日被迫躺在床上修养,自家爹爹每次前去探望,他都想问问岁始仙君到底有没有来松林山庄。可他老爹每次都闭口不谈,反而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看得蒲池羽是又气又急。
今日医师终于同意了蒲池羽适当活动的请求,得了许可的他甚是高兴。
“阿奇,人呢?”蒲池羽高声喊道,说罢一个少年跌跌撞撞的从门外跑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公子,公子,我在。”
“伺候小爷梳妆。”说着就在镜前坐下。阿奇为难道:“公子,我哪里会梳妆,平日里都是秋月姐姐帮您梳洗的。”
“也罢也罢,你去唤她过来就是。”说罢,蒲池羽倚靠在桌前,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平日带的玉簪,玉簪叩击桌台,发出清脆的响声。阿奇抬头看去,只见青年面色如玉,唇色鲜红,墨发未束,几缕碎发垂到额前,神情慵懒,但眼神清明如玉。阿奇不敢再看,只在心里坚定道,自家公子日后定是难求道侣,无论哪位女修见了公子怕都是要无地自容的,更别提与公子同修共好了。
“啧”,蒲池羽等不及,轻哼一声颇有责怪之意。阿奇急忙道,“阿奇这就帮公子去叫秋月姐姐。”蒲池羽挥了挥手,算是同意了。
秋月真是天生一双巧手,若说蒲池羽天生是只立于鸡群的仙鹤,那经过秋月的打扮,那真算得上是只五彩斑斓的凤凰。
蒲池羽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白玉簪束发,着紫衫祥云袍,金线为绣,系青玉蟠螭纹腰佩,可谓是彻彻底底的世家公子模样。换言之,这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个信息,那就是我有钱!我很有钱!我最有钱!
蒲池羽带着阿奇出门房门,拦了个过路的女侍,得了父亲在书房的消息,就急急忙忙向蒲文泉的书房跑去。
“爹”,蒲公子声音洪亮,带着青年独有的朝气,人未到声先到。走到书房门口一把推开门,若不是蒲家财大气粗,修门也用的是上好古木,怕是连门都受不住蒲池羽这一推。
蒲池羽神清气爽得朝蒲文泉望去,却在下一秒僵硬起来。于是蒲池羽眼睛不是眼睛,嘴不是嘴的问道:“爹,这人怎么在这里?”
蒲文泉听见儿子这样无礼,不自觉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燕燕,岁始仙君自远山来,能来便是贵客,休要这般无礼,还不见过仙君。“说罢就自顾自的干笑,同时用眼神示意儿子,生怕对方不给自己面子。
蒲池羽与江则怀年岁相仿,可一个是仙门之中的皎皎明月,一个是世家顽劣之徒,当真是差矣,差矣!
让蒲池羽对江则怀行礼,他必然是心有不甘,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受不住蒲文泉殷殷切切的眼神,蒲池羽也是对江则怀行了个规矩的礼,“池羽见过岁始仙君。”
坐在高位的男人像是对刚才父子间的眉来眼去全然不知,他微微颔首,算是对蒲池羽的回礼。
“岁始仙君莫怪,小儿自小娇惯,还望仙君见谅。”蒲文泉讪笑道。
“甚好。”江则怀平静道,“蒲公子天资聪颖,心性裴然,自是难得。”
听完这话,蒲文泉愣住了,蒲池羽也震惊了。江则怀自小避世修行,远山对弟子的教导最是严格,江则怀更是如此,对旁人严格,对自己更是如此。
仙门人才辈出,却从未见过岁始仙君夸奖过别家弟子。想必他夸奖蒲池羽天资聪颖,怕是真的天资聪颖了。只是大抵凡人都是眼拙的,蒲池羽如今年十七,可从未从别处听过这样的话。
“啊,仙君谬赞了。”蒲文泉声音难掩激动,嘴上说是谬赞,心里怕是对江则怀的夸赞十分受用,“不过燕燕来的刚好”,说罢顿了顿,他向江则怀解释道,“燕燕是我儿乳名,仙君见笑。”
江则怀听罢看了一眼蒲池羽,眼神平静似水,看不出任何情绪。但蒲池羽却偏觉得这人眼中藏着坏,分明是在讥笑他这娘里娘气的乳名。蒲池羽冷哼一声,转过头不肯再看江则怀。
蒲文泉继续说道:“实不相瞒,虽然蒲家在俗世间算是名门世家,但却一直未得仙门机缘。天道不肯垂青蒲家,蒲家先祖提及此事,每每都是心有不甘。先祖常言其无愧己心,却有愧于后世子孙。幸而百年前一位家主得一珍宝,自此蒲家子弟才得以修习仙法。”说到此处,蒲文泉话语间已带颓势,“蒲家有一福地,历代家主半百便可入内修习。这既是蒲家先祖恩典,也是蒲家的祖训,历代家主无一不遵守。但如仙君所见,我儿年幼,我却不能背弃祖宗家训,虽是恩典,可我不得不走,不得不离。但我又怎能放下?”蒲文泉竟有些哽咽。
蒲池羽喃喃道:“父亲......”,他从儿时起就从未见过祖父,他时常问父亲祖父身在何处,他还爱问为何旁人都有祖父偏偏燕燕没有,他又问燕燕能否去寻他,但父亲从未回他,但每次提及此事,父亲就会摸着他的头轻叹。
后来他又听旁人说了些秘闻,他明白了,原来燕燕是没有祖父的人,燕燕的爹没有爹。但他想不明白,为何旁人说起都是支支吾吾,含糊不清。所以他打算自己去找,去看看大家不愿意告诉他的究竟是什么。
从那以后,蒲池羽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蒲家的书阁。蒲家财力雄厚,书阁也修建的颇具规模。书阁里什么书都有,但都不是蒲池羽想要看的。
直到有一天,他在书阁顶层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个密室。打开密室,尘土飞扬,呛的年幼的蒲池羽红了眼角。密室书本摆放整齐,但四下都透露着沉重的气息。蒲池羽只觉得,在这里定能找到他想知道的东西。
道途漫漫,有多少人穷极一生在追求与寻找,又有多少人能真正被天道正视。真相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究竟是得不到在作祟,还是真相本身本就迷人,世人终于无法看破。
这密室里没有什么孤本珍品,只有一册册蒲家家史摆放在书架上。年幼的蒲池羽还未察觉又何异处,他不知寻常人家的家史哪里需要放在密室。世家的家史是恨不得广而告之的,不仅本家人要知道,若旁人也能知道,那才是最好不过的。
这每一卷便是一位家史的生平,他拿起一册,首页是家主画像,下一页便又关于其生平经历的记载。记载详细,每一事件都是年月日标注在旁。粗劣一看,蒲池羽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但反复看了几本,他不能相信,为何每位先祖自五十余岁后便无一事件记录在册。蒲池羽一册一册的看过去,可惜皆是如此。
从那以后,蒲池羽沉默了,他不再喜欢和别人说话。只是他一有空便到书阁顶层的密室,他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都忘记了害怕,忘记了悲伤。
终于,在蒲池羽快要放弃的时候,他找到了一丝端倪。
蒲家起家先祖蒲令之,最初做的事梁上君子这一勾当,因为实在不是光彩的事情,蒲家发家后提及此事的人就越来越少,到现在知道这事的人除了蒲家后人,几乎再无他人。
然而据蒲令之卷所记载,蒲令之获得仙人所赠之物后金盆洗手,不再做这偷鸡摸狗之事。蒲令之从了商,但真就像是如有神助,无论做什么买卖都从未亏损。一眼看去,大笔大笔的黄金白银流向蒲家。并且蒲令之为感谢仙人馈赠,常常在城中是施粥行善,可真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大善人。
说来也是奇怪,蒲家先祖蒲令之却并非半百之后的的记载全无,其耄耋之年的事迹也是有的。
蒲池羽继续翻找,终于他找到了第一个半百之后音信全无之人。
此人名叫蒲秦。说来也真是奇怪,蒲秦所在之时,修仙问道之风正盛,就连一些旁枝小族都有家族弟子修习法术。但偏偏蒲家这样的名门世家无一弟子修习修习道法,可真当怪哉。蒲秦之前的数百年,弟子不修习道法皆是如此,唯独到蒲秦这人出了变数。
蒲秦随未能修仙,但其子却得以修仙问道,在当时的修真界还算是小有名气。也就是从这以后,蒲家的每一位家主,家史记载事迹皆未能超半百。
“甲子年丁卯月甲子日,蓬莱仙师造访......”
“甲子年癸亥月丙子日,家主蒲秦自远山归返,携仙门法器数车。”
蒲池羽默读,这蒲家在蒲秦前从未有弟子修习道法,为何远山要送数车法器给他?这蓬莱仙师造访,到蒲秦去远山,这段时间到底发什么什么,是不必记录在册,还是内容过去隐秘不得记录在册?
查到这里,蒲池羽遍从这些书中再也找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但这件事始终如同巨石一般压在蒲池羽心里。
在别的孩子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岁,蒲池羽要假装自己不知道这样一个秘密,不知道与家父相处的日子快要到尽头,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也一眼望到了头。
起初他在寻求破解之法,可这哪里是个孩子可以办到的事情。蒲池羽日复一日的麻痹自己,他想管他什么家族使命,什么家族秘辛,不如稀里糊涂走半生作罢。
可是今日,听到父亲突然类似告别的陈述,蒲池羽觉得自己还是燕燕,是父亲的燕燕。燕子总要在屋檐下安家,流浪的燕子是没有容身之处的。蒲池羽亦如此,万物万事终难逃宿命。
听完蒲文泉一席话,房间里弥漫着压抑气息,众人一呼一吸都愈发沉重。
“蒲前辈不必如此自责。”江则怀看向蒲文泉,神情悯然,“藏泽君能卜天下运势,唯独此次,卦中有一处师尊如何也不能看破。蒲家运势与天下大事息息相生,则怀前来便是奉师尊之命。助蒲家,便是救天下。”
蒲文泉仍是欲言又止。江则怀道:“前辈直言便是。”
“松林山庄以北,有一秘境,名为舟河境。这舟河境中有一秘宝,上古有传言,此秘宝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这宝物我于一东瀛术士见闻录中初见,这东瀛人称其琉璃佛珠。宝物有灵,虽是佛珠,却嗜杀戮。其身晶莹剔透,既是夜半无光也能散发异彩。”
“这佛珠在秘境何处?”蒲池羽背光而立,无人看清其表情。
“不知。”蒲文泉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东瀛前辈记载其貌,但再无多余之言。”
“东瀛人素爱珍宝,见到这佛珠至宝却未将其带回。”江则怀抬头注视着蒲文泉,“此中有疑。”
“我深知有疑,这本是蒲家宿命,理应由蒲家人解决。我无意将岁始仙君牵扯其中,但......”蒲文泉不再多言,他抬头看向蒲池羽。
江则怀心中了然,道:“则怀定当全力相助。”蒲文泉心中感激,张口欲说什么,但见蒲池羽走向前来。
江则怀定定的看着眼前之人,蒲池羽背着光,精致的五官少了些许凌厉,唯独眼神依然清澈。
“后日出发。”蒲池羽声音平静,但紧闭的双唇和紧握的双拳早就将他出卖。他停了停,转身向江则怀行礼,“岁始仙君之恩,池羽铭记在心。”
蒲池羽的讨厌来的快,善意也来的快。江则怀在蒲池羽最无助的时候出现,所以注定是与众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