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中的小苹果》田可心

3、3

　　徐霈阳和其他人都不同，他能让叶澜初明显地感到自己在他眼中很特别，可是想烦他又烦不起来，忽略他也做不到。

　　刚上小学的第一年，他们的课桌椅尚未更新，一对同桌坐的还是那种颇为复古的一张长条凳。徐霈阳坐在叶澜初同桌的斜后方，隔着条走道，每到叶澜初在座位上、但她同桌不在的时候，他就要来坐在她同桌的位置上对她呵呵坏笑。
　　刚开始叶澜初觉得他讨厌，每次他一来，她就要将凳子重重一晃，然后他就会非常配合地做出一副夸张的惊慌失措状，“重重”摔在地上——嗯，重的程度有限，因为他实在太瘦了，这么点力道加上他的体重，达不到“重重”的程度，所以每次他摔得愁眉苦脸哎哟哎哟直喊痛，叶澜初都觉得至少有一半是故意夸大。
　　但故意夸大也没什么，爸爸叔叔伯伯们也会这样逗她呀，这种带着捧和宠的逗，她很喜欢，孩子都喜欢吧？

　　还有叶澜初走在路上，经常冷不丁徐霈阳就从什么地方突然跳出来，大喝一声吓她一跳。
　　不用说，叶澜初每次都很生气啊，她总是条件反射地瞪他一眼，虎着脸恶jiāo狠cuì狠cuì地骂他：“臭粑！”
　　他就会立刻瑟瑟发抖，一个劲对她作揖：“我错了我错了，女侠饶命！”

　　叶澜初就是个最普通最典型的小女孩，有人这样逗她，她都会忍不住笑，有时憋笑，有时转过脸去偷偷笑，有时实在忍不住，直接扑哧笑出来。
　　每到此时，徐霈阳就会望着她，眯缝着眼睛笑得更满足。
　　也是，招惹一个人，不就是在把她逗笑的那一刻，全部成就感暴涨到顶点么？

　　而当年那个总让她发笑的人，此时站在她跟前，让她紧张无措，浑身不自在。
　　他可还没打算放过她：“根据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态度，我是你的秘密是肯定的，那你没提到我的原因就是……我不是关于爱情？”

　　叶澜初闻言，顿时腹诽起一句话，但她没胆色把这话说出来，只心虚地小声抵抗了一句：“不说这个了行吗，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这话出口，她的脸就热辣辣地红了起来，饶是夜色也没能掩过。

　　徐霈阳的喉结动了一下，他有些无奈地道：“这是不认账了吗？”

　　这句话的内容令叶澜初大为被动，可这句话的态度又分明毫无攻击性，反让她心安了几分。
　　她下意识地匆匆看了眼正沉着脸快步靠近的穆思君，虽然他就算跟上来缠着她，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至于就摆脱不了。可也正因为不是第一次，她知道会有多烦，本能地想要逃避，相比之下，还是和徐霈阳在一起更轻松些。
　　可她开不了口让徐霈阳护送她到宿舍，于是情急之间，她空白着脑子，凭直觉选择了用行动表示——
　　她拉住了徐霈阳的手腕。

　　其实她也就走了两步就触电般地放开了他，这“执子之手”撑死也就持续了……一秒钟？
　　不过意思是传达到了，徐霈阳一刹愕然之后，也就认命地跟在她身边，直到把她送到宿舍楼下。

　　叶澜初低着头潦草地道了别，正欲冲进楼门，这回徐霈阳“哎？”了一声，攥住了她的手腕。
　　不过他也只攥了一秒钟，意思传达到了，她不跑了，他也就放开了，整个过程透着股子无可挑剔的“不拖不欠不占便宜”。
　　叶澜初疑惑地抬头看他，眼睛里迅速浮起一层半点没打算掩饰的防备。
　　徐霈阳歪着嘴角笑了笑：“不留个联系方式？万一下次还有需要利用我的地方呢？”

　　什、什么呀……
　　叶澜初尴尬透了，可也无话可说，她刚才那一遭是利用他，这既是事实，也委实做得太过明显，根本由不得她抵赖。

　　于是亏心的她，老老实实讷讷报出自己的宿舍座机号。
　　徐霈阳哪那么容易糊弄，在手机上哒哒按键迅速记下之后，间不容发地追问：“手机号呢？报一下我打给你。”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说“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面对的是亏欠多年、又刚被自己利用着帮了个忙的人。
　　即便是推一下走一步也好，叶澜初都只得磕磕绊绊报出了手机号，因为紧张，也因为确实不熟，还报错了几个数，狼狈的连番纠正引来徐霈阳的满眼戏谑：“知道你后来学了文科，可你数学以前不是很强的吗？竞赛都能拿名次，后来应该也差不了，否则怎么考得上咱学校，怎么现在对数字这么不敏感了？”

　　叶澜初大窘，登时就要反弹：你还理科生呢，怎么逻辑那么差！刚才说什么你是我的秘密而我没提你就说明你与爱情无关，可其实大家问我的是迄今为止“最大”的爱情秘密，不是最大行不行？
　　可这句反驳说出来，那是什么意思呀？听者肯定是要把理解的重点放在“你当然与爱情有关”这层意思上了吧？
　　于是她欲言又止欲说还休，噎了噎又哽了哽，脸都憋红了，最后只好半似负气半似耍赖地一跺脚：“……不跟你说了！”便冲到楼门里去。

　　刚刚觉得进入了安全地带而松了口气，冷不丁握在手里的手机猛地一震，叶澜初将手机掏出来，劈头就看到“徐霈阳”三个字，吓得她心都要从喉咙口直扑出来。
　　那是一条短信：“是我，徐霈阳，这我的号，存下来吧。”

　　她抚着胸口回头，玻璃门外的他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按理说她在灯火通明的室内，他在昏暗的室外，她该看不清才对，可怎么就那么扎眼呢。
　　也或许确实是反光的玻璃门将他的表情钝化了吧，后来想想，他的表情与其说是忍俊不禁，倒不如说更像似笑非笑。

　　在彻底屏蔽了外来目光的楼梯间里，叶澜初放慢了脚步拾级而上，渐渐意识到自己居然在琢磨徐霈阳的表情？
　　还有他刚才那个歪歪嘴角笑的样子。言情小说里说，这种勾起一边唇角的笑，就是邪魅狷狂吧？在她的理解当中，那是形容□□老大类型的人物，可她现在亲眼看到的这个表情，分明透着几分调皮可爱，甚至还显得阳光又纯真呀！
　　又或者该说是……在别人脸上可能是传说中的邪魅狷狂，可在徐霈阳脸上就是调皮可爱阳光纯真了？

　　这会儿正是晚上的归宿高峰时段，叶澜初刚才和徐霈阳在楼前“依依惜别”、然后她上楼时心事重重满脸“娇羞回味”的样子就少不了被认识的同学看在了眼里，唔，用引号重点标注的那两个词就是她们的原话。
　　所以叶澜初回到宿舍没多久，同宿舍的姐妹就接到消息，贼兮兮地跑来问了：“澜初，听说刚才在楼下有情况啊？那人谁呀？哪个系哪一级的？”

　　叶澜初无奈，但也差不多……习惯了。
　　上了大学正式开始成人阶段的孩子们，正是对爱情抱有最大的兴趣和幻想的时候，而叶澜初这样夺目的美人，自然是大家兴趣和幻想集中的焦点。

　　左右也逃不过，她索性如实回答：“咱们级，地球物理的，就诗社的同学，参加完活动顺路一起回来而已。”
　　“天！穆思君是什么来着？大气物理是吧？这回又冒出个地球物理，你真是被物理系男生锁定了啊！”
　　叶澜初心机很重地转移话题道：“别看专业都带个物理，可大气物理是物理学院的，地球物理是地球与空间学院的，没想到吧？”
　　有人的注意力被成功带开了：“得，继力学系为什么设在数学学院之后，学校专业设置第二大谜题出现！”

　　穆思君上的是大气物理专业，这叶澜初当然是一早就知道了，高考后就知道了。
　　而她要到是晚之后才慢慢从徐霈阳那里听说，穆思君与徐霈阳相识，并不是她原本所以为的是因为都加入了诗社，其实他们俩刚入学就认识了，因为大气物理和地球物理虽然不是同一学院，住宿却都在一起，而且他们两个系都很小，各自就一个班，男生普遍上交游又比女生广一些，一入校就跟周围宿舍都打成一片，他们俩一对籍贯还算同乡，自然一下子就认识了。

　　饶是叶澜初转移话题的尝试很努力，也还是有人不中计，王潇婷立刻精准地将重点带回：“哦哦，这么复杂的问题，还是被物理男锁定的女神了解得清楚哈！哎呀，学物理的男生没想到都那么爱读诗哈，还是女诗人的爱情诗，还有！诗社那么多同学，怎么就你们俩一起回来呀？”
　　“就是，咱们同学里不也有在你们诗社的吗？怎么没跟她们一起回来呀？”
　　“对呀，穆思君也在你们诗社，你让这个新人男生送不让穆思君送，穆思君这会儿该不会已经在跟他决斗了吧？”

　　没办法，穆思君其人其事，她们是已经知道了的，因为他一直在找叶澜初，这情况瞒别人有可能，瞒本宿舍是肯定没机会的。
　　叶澜初只好进一步解释：“他是我小学同学，所以今天找机会叙了叙旧。”

　　说到这个，叶澜初又忍不住红了脸。
　　她说的都是实话，虽然不尽不详。
　　所以，其实还真是……穆思君并不是她的秘密，徐霈阳才是，从开始到现在，始终都是。

　　可不是也不行啊，要她坦承她和徐霈阳在一起过……
　　大家肯定会惊讶：啊？你们小学就在一起啦？！

　　然后她肯定会被追问，你们那么小怎么在一起的？发展到什么程度？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他们真没到什么程度，可说了大家能信吗？
　　所以说，小学生谈恋爱是尴尬的啦，你说到什么程度大家不信，你说没到什么程度，大家也肯定不信——否则怎么能叫恋爱呢？

　　可实际情况就是，六年级的时候，刚刚开始发育的叶澜初和徐霈阳，他们互相说了喜欢，每天有说不完的话，彼此觉得对方是最特别最让自己在乎的人，甚至个别同学也知道他们的关系，可他们什么专属于情侣间的事也没做过。
　　别说拥抱接吻了，他们手也没牵过。

　　所以，天知道！今天晚上居然是他们俩之间亲密接触的“破处日”——如果互相攥了一秒钟的手腕算亲密接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