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停止呼吸的路上》夜忆

9、研究院

　　苍穹下还是那一丝不染的白色，却有了摩登的色彩，真不愧是集合了人类智慧结晶的研究院，不论是室内还是室外，都像是实验室一般冰冷无情，这里究竟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满足医学家的好奇心呢？
　　“呐，医生，我能不能打篮球呢？”躺在雪白的世界里，韩郑英望着那一片遥远的蔚蓝，他是昨天晚上被送到这里的，也是在昨天晚上他终于看清了现实。
　　刘晓菲放下手中的病历单：“要根据病情的发展状况。威尔森氏症会使运动神经异常，譬如身体僵直、肢体肌肉无力、步伐不稳或肌张力失调等，所以。。。。。。”刘晓菲停下了，她看到了韩郑英脸上极力掩盖的苦笑，继而转口：“不过我们会尽力的。”
　　韩郑英依旧不语，尽力有什么用，这个世界重视的仅仅是结果而已。
　　“我想打篮球啊。”他喃喃自语，伸手好像想要握住那一片蓝天一般，泪不自觉地滑落。
　　刘晓菲静静退出病房，就像很多年前的某一天，她也这么躺在病床上，用同样的感情说道：“我想让妈妈复活啊。”只是有的时候，总是事与愿违。
　　看了看手表，八点整，刘晓菲推开会议室的大门，人都齐了——有陈正豪，还有医学界的教授——菲成俊、李宇文、夏蓉，自然还有最少不了的刘天云。
　　“根据检查报告，患者的病情停留在肝脏，情况算是良好。”菲成俊指着X光片做着解说：“而且，他的家人也都通过了检查，我建议采用终生药物治疗，各位意下如何？”
　　对待这样的病，通常都是采用保守治疗，并做定期检查，教授们对此都持相同态度。
　　“但是根据个人身体状况不同，很难说药物就一定能控制病情，”刘晓菲提出自己的看法，眼角却不自觉地瞟向自己高高在上的父亲：“更重要的是，以现在的状况来说只要换肝就有痊愈的可能。”
　　“我赞成，”陈正豪接过话茬：“不管怎么过，他毕竟还年轻，药物只会带给他一个残缺的身体。”
　　菲成俊嘲笑似地笑了笑：“虽然知道两位医生都是明希医院的骨干，但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威尔森氏症会导致精神方面的疾病，比如躁郁症、精神分裂等，这种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的病是很难遇见的，如果好好观察的话，也许对生理学和精神学都有不可或缺的贡献。。。。。。”
　　“啪——”
　　“您这是什么意思？要拿他当实验品吗？！”刘晓菲拍桌而起，满脸杀气：“您该不会是想说药物治疗可以有借口观察患者的身体变化，即使不痊愈，收集到的数据都可以很有用是吗？您打算牺牲他，来提高医学的价值吗？”
　　菲成俊抿嘴，似乎是想长叹，却只说道：“没错，从医学成立的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都是这么进步起来的。”
　　刘晓菲倒吸一口气，她真希望自己的耳朵得了幻听，本因是救人的学科，却凭借死亡与病痛树立了自己的不败之地，真是可笑。
　　“换肝手术不一定可以保证身体的其他机能不发生异常，也就是说也不一定会痊愈，而且，要找到匹配的肝脏并不容易。”最具权威的人——刘天云发话了。
　　“哼，风险与机遇是并存的，作为一个医生最不能放弃的就是机遇。”刘晓菲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带有恨意的目光盯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忍受自己亲人的身体被别人当作实验品一般摆弄的！”
　　说完，夺门而出，直奔天台，泪，流下，因为生命不能够留下。
　　直到今天，刘晓菲都记得母亲病危的那段时间，父亲就是这样任由那些冷血的医生摆弄母亲的身体和生命，明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治疗，却为了数据和信息牺牲了母亲，这样的做法她真的不懂，也不想懂。
　　从小到大，父亲总是因为医院的工作，总是以病人为借口，把母亲、姐姐还有她冷落在旁，每当看着别的家庭幸福美满的时候，刘晓菲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单亲家庭的小孩一样，父亲根本就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母亲死了，那个男人却没有留下一滴泪，他们之间真的还有爱情吗？不，或许连亲情都没有。姐姐进医院，他甚至做到了不闻不问，这就是你吗？别人眼里最成功的亚洲外科医生，事实上只不过是冷血到可以不在乎一切的男人。
　　“其实，他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不知何时，陈正豪已来到身边，与自己一同仰望那片带给无数人希望的天空，“有的时候，既然已经知道前方是死路，那还不如趁早选取最好的结局，毕竟不是每条死路都能倒车的。”
　　刘晓菲转身望着他，眉宇间是不解：“可现在前方可能不是死路，就这么剥夺他的梦想，我做不到。”
　　“你被陈天宇同化了吗？作为一个医生只要挽救生命。”
　　“没有梦想的生命和僵尸没有区别！”刘晓菲不自觉地提高嗓音，“陈正豪医生，其实你和他们还真没有什么地方不同。”
　　“啊？”
　　“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也是，明明可以用救活的病患，你却主动放弃了。”刘晓菲嘲笑道：“还和田无忌在抢救室扭打，像你这样的人真的有资格当医生吗？”
　　没有等到答案，刘晓菲就已离开，这样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简直就是一个玷污医生这一行当的虚伪的研究院。
　　。。。。。。
　　“所以类，哈哈，你就这么翘班了？”许婷悠闲地捧着咖啡杯，虽然在休息天被人叫道如此冷清的咖啡厅是很令她不满，但能听到这样的事应该能够弥补不能睡觉的损失。
　　刘晓菲翻起白眼：“我说你能不能正紧一点，这医风那么差，你还好意思笑。”
　　“哈哈哈哈！”许婷更加得寸进尺，“你是谁啊？世界第一个站在梵赛医院抢救室做手术的亚洲女医生，竟然会因为意见不合逃到这里，有才！”
　　“我的大小姐，这不是逃，这是不妥协的标志！”刘晓菲振振有词。
　　许婷不屑地摆手：“去去去！你不在，他们更猖狂，又不是小学生，还闹这个。”
　　“懒得睬你。”
　　许婷受不了地摇摇头，正色道：“跟你说正紧的，我们那个陈正豪医生你可得好好帮帮，他这么下去，还真当不了医生。”
　　“医生啊，一个在生与死间徘徊的工作，自己先放弃了，有再高的技术都救不了人。”刘晓菲又开始谈到自己的医学观。
　　许婷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所以你更要帮他，总不能让这么一帅哥祸害人间吧。”
　　“帅哥？”刘晓菲立即做呕吐状：“饶了我吧，不过，可以考虑。”
　　“真的？”许婷喜出望外：“正好，你们同为此次的研究员，可以好好合作哦，呵呵呵。”格外奸诈的笑声在咖啡厅中回荡。
　　刘晓菲只觉得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忘了，这个女人是不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