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味白术》初霁晚晚

15、旧信

　　林意非常心疼，但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去抚慰白术曾经历过的伤，甚至觉得说什么都已无用。他徒劳地握紧了杯子，任滚烫的温度肆虐，来提醒他这是个他无力改变的事实。
　　白术放下杯子，缓缓道：“这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林意再也忍不住，他起身走到白术面前，蹲了下来，尝试着抓住白术的手。
　　白术指尖轻抖，垂下的眼眸中不知还藏了多少心事。
　　林意小心地抓住了，轻声说：“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走掉，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但是现在我回来了，以后，不会再有身不由己了。”
　　白术眼眶有些红，她微微把头别过去。
　　林意捏了捏她的手，白术的手很瘦，骨节很突出，但并不让人觉得硌手，反倒是有些软软滑滑的。
　　“以前我想的很天真，我只不过是出国读个书，读完回来就还和以前一样。但那时候的我真的太傻了，十五岁和二十五岁怎么会一样嘛，这快十年的时间真的太久了，把很多都改变了。”
　　“你虽然嘴上不曾提及你受的委屈，但是心里未必有多好受。”
　　“我以后不会走了。”
　　白术轻轻把手抽出来，直视着林意说：“我没有怪你，大家都为前途奔忙，只是境遇不同。”
　　林意摸了把空气，知道现在对于白术来说，让他们之前的氛围重回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八年多的时间横在两人中间，还有些尚未解开的误会，现在白术没有不搭理自己已经算不错了。而今天这一番话也并不能证明他们关系更进一步，只勉强能算作是情景在这了，话题也就到这了。
　　林意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下，误会不清，他们只能停滞不前。
　　林意的眼睛很亮，他认真地注视着白术，问：“你还记得，中考完返校那天，我有还给你一本书吗？”
　　白术怔了一下，眼神有些飘远，隔了半晌才试探着问：“是一本漫画吗？”
　　林意忙点头道：“是的是的。你还有印象吗？”
　　白术记得这书，当年风靡一时，白术也是瞒着白妈偷偷买的，林意见了也要看，非说书店售罄，买不着，白术就借给他了。后来，直到返校那天，林意才急匆匆地把书还给她，还说了两句话，说完就赶忙走了。
　　说了...什么来着？

　　中考结束返校当日，大家都考得不错，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白术坐在座位上，正在看发的招生册子，林意的脑袋硬生生从小窗口塞进来，把白术吓了一跳。
　　白术有些嗔怪道：“你吓死我了！”
　　林意把书从他的脑袋与窗口的狭小缝隙中塞进来，面色匆忙，嘴上却在说：“不怕不怕。”
　　白术小心地接过书，怕蹭到他脸。
　　书还是像新的，封面泛着油光，白术把它放在桌上，看着林意。
　　林意咽了口口水，不急着把脑袋伸出去，教室里闹哄哄的，谁都没有注意这一方。
　　窗外有人走过，林意屁股被挨了一下。
　　林意往常都是要叫着嚷着追出去的，可是他没动，他问白术：“你考哪？”
　　白术说：“二中吧。”
　　林意想了想，似乎带着些失落说：“二中，挺好的。”
　　当时的白术以为他这是分数不够不能和她同校了，心里有点不开心，她斟酌着措辞，想安慰一下他的时候，林意飞快地出声了。
　　他说：“纪子离开镰仓之后，没有把悠太忘了，隔了几年又回来了。”
　　白术：“啊？”
　　林意笑笑又说：“他们在海边旅行那段，值得多看几遍。”
　　其实白术还没有看完，就被林意借走了，当白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在讲漫画的时候，林意却深深地看她一眼说：“我走啦！”
　　徒留一个背影。
　　只是，这本漫画，白术到现在都没看完。白术带着漫画回家，还没来得及翻，就被白妈发现，连同她床底下偷偷买的那些，一起打包丢进了车库。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现在白术也不被限制看漫画了，但那叠书依然还在车库里，长大之后却从来没有想起过。

　　想到这里，白术轻轻点点头道：“记得。”
　　林意继续说：“我在里面加了一封信，写给你的，就夹在他们一起海边旅行那段。”
　　白术不自觉握紧了手，似乎有点忐忑，手指都绞在了一起。林意低头轻轻将她的手拉开，温声问：“你是不是没看到呀？”
　　白术微微地点了下头。
　　林意无奈地笑了一下，又似乎是讥笑年少的自己没有勇气直接开口，而要选择这种弯弯绕绕的方式，从而导致了目前的局面。
　　白术小声说：“那书被我妈放车库里了，我晚上回去找找看…”
　　林意摇头，慢慢说：“没关系，没关系。”
　　白术突然语气硬气了起来，直直地说：“我找得到。”
　　林意：“……哎。”
　　他蹲着的腿有些麻了，他动了动，半蹲起身，借着椅子的力挪动了一下腿。
　　“太幼稚了…现在看怪不好意思的。”他挠了挠头。
　　浪漫氛围没有维持一秒。
　　白术好像是笑了，嘴角翘起了一个小弧度，对这个观点持十分赞同的态度。
　　林意又说：“看不看的其实也无所谓了，都过去了，我只是想你知道我不是渣男，我不是不告而别的，我不想我在你心里的形象是这个样子，虽然可能这八年来都已经是这个样子...”
　　他抓了抓头发，有些挫败，一时也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只得磕磕巴巴地有一句讲一句。
　　“我这个人也比较蠢吧，这些年做的这些事儿也有够没眼看的。”林意像是泄了气一样，“总之，总之...我也不奢求能回到原来了，只希望你，能够不要排斥我，给我个当朋友的机会吧！”
　　末了，他还觉得不够，要真诚地举起手掌，说道：“我发誓！我给你保证！”
　　白术连忙把他的手拿下来，看了看左右，小声说：“你干什么呀！你赶紧坐着去！”
　　林意嘿嘿一笑，这才回到对面椅子上。
　　白术没再说什么，只是晚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下楼去车库里找书。
　　“妈，我以前那打漫画书呢？还在车库吧？”
　　白妈擦着手，莫名其妙道：“干什么？就搁那，你不说我都给忘了，什么时候给卖了吧，腾点地方给我放东西。”
　　白术拿了钥匙，立刻去下面开门。
　　楼下车库是自行车车库，但白术家没人骑自行车，也就做成了一个小储物间，里面少有人进去，一打开，有灰尘扑面而来。
　　白术扇了扇眼前的烟尘，打量了一下，在她印象中，她的书都被搁置在最里面的一个盒子里。白术越过地上大大小小的杂物，把最上面的盒子拉开一条缝，果然，花花绿绿的封面出现了。
　　白术捞起袖子，把上面的两个大箱子先搬了出来，然后把那一沓捆得结结实实的漫画提出来。等不及搬上去再看了，白术直接拿了个板凳，坐在了车库门口，趁着月色和门口微弱的壁灯开始找书。
　　尘封许久，书页都已经泛黄，纸张摸上去也是脏脏的感觉，看着这些熟悉的书，白术心底还有些感慨，这里面有着许多回忆，但是现在连回忆起来都是奢侈。
　　要找的书夹在了最底下，地上被白术摆得满满的，有经过的大婶看到，问白术：“竹儿，摆摊卖书呢？”
　　白术用袖子擦了擦头上沁出的薄汗，笑说：“不卖不卖的。”
　　拿到了最下面的书，白术吸了口气，轻轻翻开来，有东西夹着，一翻就能翻到那一页。
　　那是一个绿色的信封，边边角上画着些刚抽枝的嫩柳，爬满了信封边缘，在里面放了很久，却还有着青翠的生机，丝毫没有受到岁月的侵蚀。
　　白术小心地拿出来，就见到了信封背后的漫画情节。
　　相互爱慕的少男少女一起结伴看海，从日出到黄昏，从潮起到潮落，他们在海边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暑期。
　　而这一段就是他们在看海的时候，男孩对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和这个假期结束就要离开小镇的女孩告别。
　　不以恋恋不舍作别，而以对未来的美好期待，以各自的奋斗目标为约。
　　白术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那薄薄的两张纸。
　　林意这人，虽然不爱学习，但被他爹从□□着练字，他爹认为字如其人，字有风骨，人有傲骨，一手好字非常重要。所以林意的字其实挺好看的，而白术的第一印象却是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借你”，不过后来白术也慢慢发现林意的字其实是很锋利、很有棱有角的。
　　林意下笔十分用力，白术可以透过纸面摸到字字句句的脉络。
　　才看到第一句话，白术便忍不住开始笑了。
　　——白白，请允许我称呼你为白白。我一直觉得白白这个称呼很可爱，很配你，比竹竹好听多了。竹子需要承受风吹雨打，需要一直挺直脊背，一直坚强。但是我不想白白那么累，白白可以被我保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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