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不去》栎苏生

22、晚宴（上）

　　身后忽然传来巨大车喇叭声，我一个激灵从混沌中惊醒，睁开眼后第一个反应便是身体后仰扭头朝声音来源方向看，车侧一辆货车经过，短暂的灯光后窗外依旧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再转回头，额头就和柏炎的下巴相撞，他“哎哟”一声，被我撞坐到车前方。

　　这声音听着实沉，我赶紧按开车内灯查看，只见柏炎单手撑在车前玻璃上，一手摸着脸，眼睛亮亮的看着我，像是正接受哺乳却被强行打断的小狼，满是委屈和怨意。

　　“没事吧？”我问他，伸手揉着自己的额头。

　　柏炎无声的摇头，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头发有些凌乱，嘴唇上还泛动着水光，因为吸吮过度，透着血红。看得我直吞口水，赶紧掉开目光，下意识的看看时间，其实也没过太久，只是几分钟，可怎么却像漫游了好长一段时空隧道呢。

　　“呃，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家吧。”我说着，低眉顺眼的拉过安全带，柏炎的膝盖抵着我的大腿，我们俩现在的姿势实在太过别扭，也太尴尬。

　　柏炎没动，目光停在我身上，更像是在发呆。我忍不住伸手拉他的手臂，想让他听我的话动作，却被他猛力甩开，力道太猛，两相碰撞，我的手背撞上车窗玻璃，他的后肘撞上车架，好痛。。

　　我吃惊的收回手，此时的柏炎更像是受伤的小豹子，睁大的眼睛盯着我，像盯猎物的眼神，卯足了劲，也咬紧了牙，一副随时可能扑上来咬断我的喉管，将我撕碎的架势，被这个认知吓得不轻，我半天没动。大哥，不就亲你两口，也不用这样愤怒吧。。

　　忽然，他的身体朝我靠过来，我以为他要对我动粗，全身紧绷着不知道该防备还是躲闪，“啪嗒”他却只是打开了车门。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前迅速从我身侧挤过，温热的气息恍过我的面孔，如同雾气般迷离，他利落的跳下车，回手重重关上车门，大步朝前走了。

　　“。。。。。。”他的举动让我一时有点迷糊，望着他的背影发呆半晌才意识到他可能是生气了，赶紧坐回驾驶座发动车子追赶，驶到他旁边一声声喊他名字“柏炎，柏炎。”

　　他径直走着，目不斜视，手揣进裤兜。从认识到现在，我一直琢磨不透这个孩子，他时而显得乖巧依赖，时而小心敏感，时而又倔强古怪，我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怎么看我，想怎么样，到底想做点什么，只能试探的说：“柏炎，刚才都是我不对，你先上车吧，我们有话好好说。”

　　我好声劝慰，心里悔意弥漫，刚才怎就下得了手去招惹他，现在捅了个这么大的漏子。左右看看，四周黑得怕人，根本没什么车经过，我对他动之以理：“这里实在太偏僻了，你别想打到车。”

　　柏炎就当没有听见，自顾自的从包里摸出耳塞来戴上，这这这，这是在对我表示不屑的抗议吗？
　　我叹口气，继续死皮赖脸的说“别这样，柏炎，跟我生气是小事，别用你的安全来做赌注。你就当刚才是个意外，被狗咬了都行。”我都自降身份为狗了，他还是不理，反而走得更快，大有誓不回头的决心。

　　如果按照我以前的脾气，多半会猛踩油门一走了之，这样自以为很有尊严的小男生我实在见过太多，对那些明明已经踏进染缸还要自视清高的人我从来都是宁缺毋纵，说直白一点，我宁可一开始告诉他游戏规则，也绝不以所谓情感欺骗开始，再以玩弄结束。可现在心境平和太多，我都忘记当初张牙舞爪的模样和姿态，再加上知道这次是自己喝了点酒就意乱情迷的乱来，也不管对象和后果，活该这样卑躬屈膝的哄。

　　眼见柏炎一点也没有和我说话的意思，我还是准备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去拉他，这么想着，我把车靠到边上，这举动终于引得柏炎回头一瞥，或许是明白我的企图他面色更加难看了，走得也更快。

　　我关上车门朝他追，三步并成两步的跑，边跑边喊“柏炎。。”

　　眼看着快追上，他忽然拔足狂奔，瞬间冲出十几米远，完全不是我能达到的速度和范畴，让我不由愣在原地，冷汗和热汗交替而下，我果然还是老了。

　　眼见他完全消失在黑暗中，我也失去再去追哄他的心情，不就是亲了一口吗，能把他怎样，难道会因此变成怪兽吗？至于气成这样，连表面的和谐都不愿意维系了？想到他和林导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反倒有种被人耍的感觉，在我面前做出如此生气的模样，在林导面前，指不定是怎么的顺从舒服呢。

　　这样想着，没来由的一阵恶心，转身上车，调转车头回家，一觉睡到天亮。

　　接着几天都由小宋代替我去看广告的拍摄进度，能避免和柏炎的见面，我倒乐得悠闲，反正那天的事情是天知地知，我知他知，安全得很。

　　星期五下午接到马宁远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神秘兮兮说：“这个晚会你一定要来，私人宴会，都是老朋友，不来是你的损失。”

　　其实当年的破事对圈内那些人来说都不算什么新鲜和禁忌，只是被爆给了媒体和公众才会引发这么许多风波，如果单纯的只是和当年并肩战斗过的同事朋友们喝酒聊天，我还是有点愿意的，毕竟我离了那里还是闯出了自己的事业，对男人来说，最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情，莫过于跌倒后更加辉煌的爬起来了。

　　神采奕奕的去了，宴会的地点就选在马宁远的别墅里。

　　刚进房子，大客厅里还没见几个人，马宁远站在中间左手右手的指挥着，像个蹩脚的指挥家。见我到了，表情做得十分夸张，也十足的怪，大笑着扑过来和我拥抱，拽住我的手臂就往我手里塞大酒杯，拿过旁边的红酒瓶开始倒，嘴里还不停“满上、满上”的吼，完了拽着我进里面会客室，活像我是他私藏很久的小媳妇儿，今天终于能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了，全程兴奋得紧。

　　果然在里面见到好些多年没见的人，如今个个都长出了总的模样和气质，端坐在里面烟雾缭绕的谈事，见到我，都做出惊讶的表情。

　　和他们打过招呼要他们照顾好我后马宁远就跑了，我挑了门口的位置坐下，他们便开起我和马宁远的玩笑，说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只和他联系了，莫不是有什么私下交易，在做赚钱的大买卖，哄笑一阵，不可避免的聊起股市行情，纷纷挖空脑子爆所谓的财经内幕，其中几个还争论不休，面红耳赤的，好象他们动动指头，整个世界的股市都在变化。

　　等这些都说完了，便说起女人，说如今的女人要求太高，不但要钱还要长相，当男人累，最累的是腰。话不知道怎么在转，转到了我身上，说我有能力有魅力，说我越老越有味道了，和当年比基本没差，反而还多了成熟的感觉，还说成功男人就应该是我这个样子，脸孔不显老，没满脸皱纹眼袋胡子拉茬，身材丝毫不走型，没秃顶，头发黑亮，面色自然。

　　我笑得顺风顺水，越听越觉得对味，起先还含蓄的点头微笑，到后来嘴角都快裂到耳后根，张开双臂顺着这满屋子烟雾就能飘起来。

　　说了会儿，我起身去洗手间，等我从里面出来再到会客室，里面已空了。

　　追着人声儿我走到客厅，果然看到那群人，我笑了笑，刚想迈步，忽然觉得有什么没对。

　　目光停到马宁远身上，我终于明白这不对劲的感觉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站在他身旁赔笑说话挽着他手臂的，不是他老婆，而是上次在海边餐厅见过的女人，也就是说，这不是家庭私宴，而是马宁远以私人宴会为名而举办的享乐型宴会。

　　果然，我看到那些昔日朋友的臂弯和身侧，大多都站着一位或几位与他们年龄极不相符的美貌女郎，每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靓丽迷人，身上佩带的首饰差点晃花我的眼睛。

　　我太明白这种宴会的性质了，说白了点，就是以娱乐公司老总的身份，邀请几个本公司或不属于本公司想进入本公司，入流或不入流的男女明星们，再邀请一些家世背景都很强大的企业家、导演或某些电视台的高管，以社交为借口，来挖掘出这些明星们所谓的潜力，同时也满足部分人潜在的欲望，在彼此需要的共同前提下，没有风险的进行易。在这样的宴会上，有多少人计算着出卖过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又有多少人从此失去触摸天堂的勇气。

　　究竟多少人从中获利，多少人对此满意，谁也不知道，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我只记得，我曾经是这样宴会里的常客，虽然没有做过太多的交易，但也默认这样的规矩，还因此调笑过很多人。

　　我想起温昀，想起当年的他总是和这样的宴会格格不入，穿寒碜的显眼的衣服，短半截的裤子，戒备的眼神，单薄的身体，没有良好的口才和风度，没有圆滑的社交技巧和手段，他与这个圈子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差别，可偏偏这样的他，当年还是被据说只爱美少年的林导看上，这又是怎样的阴差阳错。。

　　我站了会儿，有点发愣，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作者有话说

　　——有人失望了吧，，有人不CJ了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