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眠》柘栖

4、收网开始

　　不过相对于生活中的细小的问题，眼下面临的事情，就比较难以抉择。
　　原本应当安静的教务中心忽然间爆发出争吵声。
　　站在向光面的是一名中年人，穿着正装。
　　原本应当严肃刻板的面容与表情却在接下来的愤怒中破裂开来：
　　“我早就告诉过你，那是个麻烦，现在她主动放弃申请机会难道不是好事吗？你为什么……”
　　“还什么？”
　　对面的人似乎无视了他的愤怒，右手拉了拉左护腕的底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原本就站在背光的地方，身上已经换上了训练服，正准备去晚间训练课的地方。
　　却被拦了下来。
　　被噎了一句的中年人欲言又止，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等了大约半分钟，感觉稳定了情绪之后，方才又苦口婆心地劝慰，试图以理服人：
　　“我们要做的只是教给他们那些东西，至于未来，他们早就有能力来判断，我们无权干涉的。”
　　“不。”
　　继西笑了一声，在中年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转过了头，似乎在看窗外的场景，又似乎是不知道要往那里看，所以移开了目光。
　　“校长，其实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并不单纯。”
　　中年人没有回答，但很明显是默认了。
　　继西原本就是空降的人，校长一开始拒绝的意味很明显，但是在后来，看到他的教学能力之后才逐步接受了这个年轻人。
　　一转眼就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就连他们的面容都已经不复当初的锋芒毕露。
　　就连校长自己也开始变得圆滑，当初的雄心壮志，在不知不觉中逐渐磨平。
　　但继西不同。
　　他似乎永远有自己的目的，并且朝着那个目标不断前行。
　　时间甚至都不能动摇他的任何决定。

　　继西往外面走了一步，然后停下。
　　“校长，有时候不是身不由己的事情。”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飘忽不定：
　　“被选择的人，有时候就算做出再多的举动，哪怕想通过毁了自己来打消这个命运，”继西顿了一下，似乎抿了一下唇，“如果能轻易改变，那叫命运吗？”
　　对抗无法比拟的强大力量的人，哪个不是头破血流。
　　螳臂当车，已经不是人定胜天的信念能做到的。
　　“而我，也是身不由己，只是，它与我的理想殊途同归，所以掩盖了身不由己的事实。”
　　中年人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却被继西打断：
　　“有的人，没有选择。”
　　这句话的意思，或许只有那个孩子和自己清楚，是什么意思。

　　新星历发展至今，各项基础设施已经完善。
　　但很明显，新星历时代的人口相较于同等繁荣条件下的旧星历时代，数目竟不足旧时的三分之一。
　　这并不影响社会的正常运转——机器已经能够替代很多工作，虽然还有些不足。
　　人们对于生命的渴望却远超任何一个时代。
　　而为此做出的研究与牺牲的人，在这个浪潮中，似乎都变成沧海一粟。
　　那些湮没在其中的微弱呼救声，被那些做出决定的人熟视无睹。
　　没有人能够拒绝诱惑。

　　吴涯倒是一反上其余课程的态度，提前十几分钟就到了集合地点。
　　这倒不是因为她对这门课有着热忱。
　　而是因为这门课的老师，着实不怎么友好。
　　倒不是要求严格，而是此人似乎永远想要将每一个人的潜力压榨出来，达到一个高度。
　　如果不是因为那人真的是老师，并且在校园中经常能看到其身影，吴涯似乎都会认为此人的本职工作应该是研究，只是偶尔过来上个课。
　　毕竟只有那种对有研究狂热的人才会对开发极限乐此不疲。
　　而作为少见的样本，吴涯就是重点研究对象。
　　任何生物都会对每次都有新变化的玩具爱不释手。而那个不幸的玩具在尝试过反抗被镇压后，就会任其自然。
　　毕竟也没有什么损失，顶多被折腾那么一会而已。

　　继西进来的时候，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室内训练馆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吴涯站在最东边的一列，同列的同学半数类似拳斗士一样的体格，另外半数却是灵巧见长，吴涯混在其中倒也不显得突兀。
　　逃，是逃不掉，那就顺其自然。
　　目光投向站在台上的老师，却冷不丁与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撞了个正着。
　　吴涯忽然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论《有时候预感太准也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今天晚上的风，似乎有点冷。
　　吴涯打了个寒战，如此自我劝慰道。

　　但是很明显，盲目的自我安慰并不能改变既存事实。
　　浩浩荡荡数百人被驱赶去跑步。
　　尽管对于大家来说慢跑两千米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是如果能坐在一边，或者站着也行，大家宁可选择在寒风中发呆。
　　吴涯也只是将慢跑当做热身。
　　事实也正是如此。
　　继西每次都会在跑步之后，立刻面无表情将人分为几组，开始折磨。
　　今天首先要进行的是搏击训练。
　　简称，分组群殴。
　　并不是单对单的个人技术比拼，而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群架。
　　瞳膜光脑将组号投射在视网膜，吴涯就往制定的位置走了过去。
　　13组。

　　站在二楼观景台上的校长看着下面的学生，什么话都没有说。
　　手中的那份资料似乎都变得有些烫手。
　　那是刚刚继西在离开之前，交给他的。
　　并没有通过光脑传输，而是一份纸质文件。非常简单的白纸，上面印着的保密条纹却让校长的心里猛地一凉。
　　装糊涂，是生活在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地方的必须技能，而小郑也正是这么做的。
　　他不是真正的实权者，而是势力角力斗争下的权衡之计。
　　而对立的势力也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否则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如此之久。
　　一直知道这个人不会是随意选择的这里，但是却一直在告诫自己，或许只是又关系，或许……
　　但眼前的东西彻底击碎了校长长久以来的幻想。
　　是任务。
　　继西把档案给自己看，就是已经得到了允许，到了摊牌的时候。
　　也意味着，这个任务即将收网。
　　中年人自嘲一笑。
　　是他自己太天真了，一个寂寂无名的综合学院，哪怕联盟将人权视为最高决定指令，又怎么可能有能力从别的学校的角力之中得到胜利。
　　那个孩子也是同他一般，是众多势力角力之下的权宜之计。
　　不同的是，他是那个平衡的支点，而另一个是被争夺的东西。
　　眼下，几方大概已经达成了协议。
　　中年人并不知道吴涯的身上有什么，但是继西所说的，没有人能逃避命运的选择。
　　或许是真的。

　　今天老师是什么画风？
　　参与过今天训练的人会从床上猛然爬起，然后因为全身肌肉酸痛而倒下去。空留两只手虚弱地往外探去。
　　好的，不用说，事实已经解释了这一切的问题。

　　原本应当在搏击后进行拉伸，然后进行身体机能训练。今天却一道命令下来，开始进行高强度体能训练。
　　由于发出命令的时间太短，大家条件反射遵从命令，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超负荷的运动量让一批人迅速倒下，瘫倒在地上挣扎，却爬不起来。
　　还能挣扎着爬起来的人表情也有些失控。
　　偷懒是不可能的。
　　瞳膜光脑会计算他们的身体数值，假装爬不起来的人的信息会直接被发送到继西那边，然后亲自被抓起来进行更残酷的单独监视。
　　这一点，在经历过血的教训中已经得出了充分体现。
　　大家不会做伤敌零自损一千的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坚持下来的人越来越少。
　　吴涯其实在体能方面并不占优，因为她的身形缘故，整个人偏向敏捷。就连搏击都倾向于速度型。
　　但是体质基础还是让吴涯拥有了和那些力量型的人同样坚持下去的能力。
　　等到继西终于宣布休息一会，原本强撑着站在那里的十几个人也骤然间躺在地上，胸口起伏，似乎要吸走空气中的所有氧气。
　　传送机器人自动送过来最简单的盐水，大家都挣扎着从瘫软地状态强行爬起来，豪迈地往口里灌水。
　　但机器人提供的水并不多，只是几口的量，并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训练与活动。
　　继西站在一旁，像是冷眼旁观的模样。
　　计算着时间，等到差不多，直接拉响光脑中的警铃，让在地上的学生一个激灵。
　　恢复了力气的人甚至直接弹了起来。
　　哪怕是经历过无数次，还是会被这东西吓到惊悚。
　　毫无预兆地响起，任谁都会吓一跳。

　　吴涯并没有跳起来，只是左手撑着地，将自己推起来。
　　休息了一小会，她其实已经恢复了大半的体力。
　　吴涯查过资料，与大多数体质强悍的人相比，自己的耐力与爆发力似乎都有所欠缺，根本达不到应该有的标准。
　　唯一一点就是，她能在极短的时间中恢复体力，然后投入下一段训练。
　　记录中也有同样的存在，所以吴涯也就没有过多纠结那一点，反倒是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