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兮》深海的女巫

36、第 36 章

　　深夜，那躲在客栈马厩处的身影猛地醒来，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困得睡着了。他忙望向那户窗台，那窗台不知何时被人打开，透出房里的一盏微弱的烛光，烛光的两头分别坐着两个人，夜色微暗，看不清两人的脸。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他心里暗道，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有意思，这么晚还在说话，都不困的吗。 可是为什么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为什么会莫名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有些酸酸的呢？ 而此时客栈的另一边也有两个人，一高一低的背影甚是般配。高的身影挽着身侧的纤腰，低语道：“要不要一起兜风？”话音刚落也不等对方回答，便乘风跳跃到不远处的屋顶上。江浣惜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就已经不知道站在谁家的屋顶上了。后知后觉的她才反应过来要是没有腰间那有力得依托，只怕她早就摔成肉泥了。双手无意识的攀上身前的细颈，她好强的心不允许自己表现出一丝害怕的表情，她咬咬牙，道：“我不怕，你继续。”说完眼睛就紧闭上了。 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柳言衿也不说破，看着她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他却觉得有些可爱。“若是害怕不要看地面，看我就好。”他在她的耳边温柔的说，热气包裹着她，感觉心里暖暖的。 又是几番跳跃，她觉得自己的双腿在空中晃来晃去好不安全，于是顺势盘上了窄腰，果然安全多了。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睁开眼皮偷瞄一眼，身边的事物快速转变，太吓人了！条件反射的往上看，便再也移不开眼。她竟不知一个人的下颚居然也能长得如此赏心悦目。 比起徒步过去，在柳言衿的“自带飞跃功能”的帮助下，二人果然没过多久就到了城里最北部的神庙前。 一落地便是很庞大的一座庙殿，占地面积不亚于一个大户人家的庭院。殿前有四座神塔，分别分布在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角，殿门大开着，远远望去就算看不太清也能知道殿内的设施一应俱全。已是深夜，殿外冷风阵阵，多了几分阴森恐怖气息，好在还有几盏灯笼亮着，倒不至于没有一丝人气儿。除此之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是说因为海神庙多次被破坏，已经派了衙役来看守的吗，看来这银陵县也……” “嘘，有人。”柳言衿压低声音，忙把江浣惜拉到神塔里躲起来。 不多时，从神殿的外侧走出一个身影，看起来应该就是方才江浣惜所说的看守神殿的衙役了。那衙役拢了拢衣领，来回走了几步，又冲着那神殿里的神像抱怨道：“明明是两个人值班，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在这吹冷风，就算我是新来的也不太欺负人了吧。……”衙役一定没想到这种夜黑风高的时候居然会有人在角落里偷听他一把鼻涕一包眼泪的哭诉，更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就昏倒了… 本来呢他们也不想这么粗暴的解决问题，但是这衙役太多话了，他们已经等了十几分钟了，本想等衙役自己无趣了睡着便罢了，谁知道他竟是个话痨。他们可不能夜宿海神庙，所以…… “对不住了兄弟，你可太能唠了。”江浣惜双手合十拜了一下以表歉意。而“罪魁祸首”柳言衿倒是一点内疚感都没有，他双手环抱在胸前非常礼貌的等江浣惜做完一系列动作之后，他便熟练的牵过江浣惜的左手就这么迈步走进了海神庙。
　　正殿内很宽敞，目测比他们二人住的客栈的大厅都还要稍宽些。供桌、经幡、香炉、木鱼、拜凳、拜垫一应俱全，几乎所有能想到的这里都有，连房梁都多了些雕刻，这场面很是气派，比起那些守寡的渔妇借宿的破庙不知道好多少倍。这城北的海神庙的规格就算是放到都城里去也是能排上名次的。 “没想到一个小小县城居然有这么大的庙宇，这县丞莫不是去都城拜过佛，这里的摆设实在是太相似了吧。”江浣惜不禁感叹道。在这里这么久，有些节日习俗的时候她也是去过几次庙里烧香过的，要不是知道自己此时身在银陵县，只怕她都以为自己在都城的某个佛寺里吧。 这些可有可无的摆设倒也罢了，以银陵县往日“渔乡”的风光，日积月累的也还能负担得起，可是最要紧的是殿内那一尺高的金身海神像，这金身神像可是要足金打造的，这真金白银的，一尺高，得多奢侈。要说都城里也只有宫里的大国寺才能有这种财力打造吧，这银陵县再富裕也不至于能与国库媲美吧。 这也是柳言衿最疑惑的地方，这神像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神像高达一尺，呈站姿，脚踏海浪，看起来就像是浮于海面一般。与寻常那些面目狰狞带有震慑力的神像不同，这尊海神像面向慈祥。
　　长发半束起，眉毛细长而上扬，双眸紧闭，双手掌心向上，上臂紧贴身侧，下手臂分开左右两边持平，像是在施法拯救落海的难民们。两手腕上都戴有镯子，应该这便是海神的法器了。要说神像这穿着打扮就更奇怪了，既无发冠也无披甲斗篷，一身白衣松松垮垮的，领子微微敞开，无半点敬畏之意。 “这神像怎么是个女的，还有要是真有人这样穿衣服只怕走两步衣服就要散了吧。”细致的观察之后，江浣惜才发觉这神像的衣着竟如此随意，不由得大吃一惊。 柳言衿却皱起眉头，仔细端详后得出结论：“这神像是男的，只是长得有些秀气罢了。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知道这神像那里不妥了。一般的神像都比较威严庄重，在服饰装扮上必定是十分得体庄重的，反观这个神像，倒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男子，不似神佛般稳重大气。再说这神像竟是闭目凝神的姿态，着实少见。”柳言衿说完，向前几步来到神像旁，细指覆上金身神像上细细琢磨，而后又用食指和中指的第二节关节敲了敲。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这听得她一愣一愣的，怎么就懂了，她可没懂呢。 柳言衿回到江浣惜身旁，耐心道：“你看这神像是什么造的？” “能是什么造的，黄金呗。”她脱口而出，很快又推翻自己的观点：“不对，这神像看着都有三米高了吧，要是全是黄金打造这得花多少钱，我也是听说只有宫里还有这么大规模的神像，这不对啊。” “没错，这神像只是外层镀了金，剩下的都只是石头罢了。”方才他就觉得这神像色泽不对，上前仔细察看了才发觉并不是纯金的，什么金身不过是个幌子，只怕是有人借此敛财罢了。 他查过这里县丞的底细，贫民出身，读过几年书，在家乡当过几年教书先生。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当上了县令，紧接着就走马上任了，根本没机会去过都城，更不会了解都城里寺庙里的摆设，只怕是都城里有人的手伸到这边来了。
　　看到这里，其中的缘由已经十分分明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们能做的了。此次出行本就只是打探银陵县的水有多深，却不曾想竟然牵扯到了都城那边，此事涉及之广，不是他们几人赤手空拳就能解决的。从一开始他们出现在这里，便已经被盯上了。不过好在事先有所准备，在他们大摇大摆光鲜亮丽的出现在银陵县的大街之前，他们早已乔装打扮去滩涂那边观察过了。 所谓海难都是在深海区发生的，但是在那以前的几十年里，这边的渔民向来只在浅海捕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浅海的鱼越来越少了，连鱼苗都快消失殆尽了。在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渔民们只好前往深海区。 只是这段时间天气非常不好，是近十年来最多雨水的一年，比正常年份多了将近三倍的雨水。
　　海水暴涨，淹了不少房屋。迫于生计有些胆子大些的渔民就会在夜里到深海去，可惜他们运气不太好，遇到了很强的雷暴天气，翻了船，再也没回来。 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不知怎么的就传开了，以讹传讹都说是冒犯了海神大人，这是遭报应了。
　　还有一个关于海神的传说流传到大街小巷，传说海神大人常见居住在深海的海底，一直与岸上的渔民相安无事。但是偏生有些不懂事的渔民跑到深海里去捕鱼，扰了他老人家的清净，这才翻了船惩罚了他们，也算是小惩大戒，只是翻了船之后他们无法自保，便淹死了。 传言还说如果想要消除海神大人的怒火，必须建造海神庙供奉海神，每次出海之前还必须要到海神庙虔诚祝祷，祈求海神保佑。 不过说来也怪，从此之后海难还真的没怎么发生过了。
　　可是后来有渔民救起一个在小岛上被困的人，这才发现这人竟是第一次发生翻船的渔民之一，是一个很年轻的小渔夫。这渔夫回来之后，所有在那次海难遇难的家属都来找他了，都期盼能看到一丝希望。可惜的是，整艘船，除了他无人生还。这个小渔夫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村里头的人都待他很好，时不时的也会打他出海。 可是后来有渔民救起一个在小岛上被困的人，这才发现这人竟是第一次发生翻船的渔民之一，是一个很年轻的小渔夫。这渔夫回来之后，所有在那次海难遇难的家属都来找他了，都期盼能看到一丝希望。可惜的是，整艘船，除了他无人生还。这个小渔夫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村里头的人都待他很好，时不时的也会带他出海。 这个渔夫上岸之后，发现村里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拜起了什么海神，还说这些海难都是因为他们冒犯了海神大人。但是只有他清楚，这次海难另有隐情，但他不敢说出来，因为他害怕，他害怕幕后黑手会灭口。 可是时间长了，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每天夜里都会梦见那些遇难的渔民们质问他为什么不说出真相，为什么贪生怕死、苟且偷生。 终于，他爆发了，在一天夜里，他昭告了全村人，这次海难是因为船舱被动了手脚，早在他们出海之前船的舱板就给人撬过，甚至破了一个洞。 刚开始在浅海船体吃水不深便相安无事，可是越往后，捕到的鱼多了，吃水变多，水的力量把松动的舱板冲掉，海水疯狂的涌进船舱里，再加上雷电暴雨，最后翻了船。 其实这小渔夫的话大家一开始是不信的，毕竟供奉海神之后确实没有出现过海难。可是又过了几天，天气本来好好的，偏生出海之后便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果然，又翻了好几艘船。可这一次他们出海之前可是在海神庙连续祝祷了三日。这下渔民们清醒了，发了疯似的闯进海神庙，砸的砸烧的烧。最终留下来的也只有城北的金身海神庙和城南的小破庙宇罢了。 很明显，后来的几次海难都是因为天气原因，但在那之前就有人蓄意大量征收海鲜，使得浅海的鱼群越来越少。又事先策划了一场海难，自导自演，再以此敛财。 这是一场预谋，一场恶意的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