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风月阙山尽》孤鹤独鸣

1、风月阙山尽

　　看不见，也听不见，仿佛五感都被屏蔽了。
　　阿苏勒，不要怕。他在心底告诉自己，这只是第一关。
　　他缓缓地抬起手，一股力量禁锢了他，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他伸手握住了刀柄，刹那间，压力如潮水般退去，他恢复了知觉，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白雾之中。
　　白雾渐渐散去，他踩在了一条白玉阶上。
　　这是太玄门的悟道阶，明心见性，方可悟道。
　　他只迈出了一步，白玉砌成的阶梯在前方蜿蜒着伸入峰顶，看起来永无尽头。
　　他继续走了下去。
　　他再一次感到巨大的压力压下来，他走不动，有些累了。
　　于是他停下来，微微喘着气，仰头看那高耸入云的山峰。
　　你为何修仙？
　　有人问。
　　他想起了姆妈，想起了苏玛，想起了牢狱里的爷爷，想起了白帐篷里那个抱着娃娃的女人，想起了大合萨，想起了那时将他护在身后的哥哥们。
　　他又想到了他的阿爸，端坐在金顶大帐里，下令杀了龙格真煌——他不得不杀了他。
　　阿苏勒垂下眼，看着手腕上的白豹尾。
　　他啊——他之所以修仙，不过是为了保护那几个他想要保护的人罢了。
　　他继续走下去。
　　孩子瘦弱的身影在淡淡的白雾中渐渐模糊，然后走出来一个清秀的少年。
　　他颤抖着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温热的液体划过掌心，沿着肌肤向下滑入脖颈。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他不得不杀了他。
　　哥哥没有错，他也没有错。
　　可他还是杀了他。
　　阿苏勒撑着白玉阶，一点点地滑下来，跪倒在台阶上。
　　哥哥死的时候，说了什么？
　　是了，他握住了他的手，他说：“青阳，就交给你了，抓住它，别放手……就像那个滕球一样。”
　　他要抓住青阳。
　　他要活下去。
　　他要变强。
　　他爬起来，艰难地继续前行。
　　然后少年就模糊在那淡淡的白雾中，无影无踪。
　　男人踏上了白玉阶。
　　他的手里攥着一块铁片。
　　隔着几步之遥，老人悠然坐在石柱旁，清亮的双眼望向山下。
　　他好像在看着近在咫尺的阿苏勒，又好像在看着每一个上山的人，眼中无悲无喜。
　　阿苏勒不再前行。
　　他停下来，手里攥着铁片，看着山巅发呆。
　　他这次登阶，是来做什么的？
　　他想了想，想到了那个初次登阶的孩子，想到了那个失去至亲的少年。
　　他又想到了现在。
　　他是青阳的王。
　　是了，他要准备渡劫了。
　　渡过这次劫，他就可以飞升了。
　　给太玄门留下又一个飞升的案例，给青阳留下一个仙人故乡的名号，从此他与此界再无瓜葛。
　　可——这是他想要的吗？
　　从前他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他选择了修仙。
　　现在呢？
　　他发现啊，他保护不了任何人，曾经想要保护的人都死去了，曾经相伴的挚友反目了。
　　修士的寿命太长，长到至亲白发苍苍，长到挚友反目成仇，可他还是那样，音容未改，初心未变。
　　他还想要保护他的挚友。
　　悟道阶啊……
　　攥紧手中的碎铁，他望着山巅微微出神。
　　山巅之上有一座巨大的石门，老人靠着石柱悠悠坐下，俯视苍生。石门之后是悬浮在空中的辉煌宫殿，白衣的修士来来往往，长剑在空中嗡鸣。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凝望着自己的师门，心中这么想到。
　　人界的大燮皇帝一统人间，准备打破仙凡之隔，一统修真界。
　　很狂妄，也很危险。
　　或许他真的不认得他了，可他们是朋友。
　　当初他南淮劫法场，现在轮到他来救他了。
　　白衣修士转身，挥袖离去。他的剑快速地颤抖着，将天幕划出一丝丝裂痕。
　　老人就这么看着宗门最有天赋的修士在飞升前离去，他没有阻拦。
　　或许他这一去，修真界会天翻地覆；或许他这一去，便是身死道消。
　　这是悟道阶啊……
　　老人依旧望着山下。
　　各人各有各自的缘法，他既已选定，那就是他的命了，旁人无从干涉。
　　明心，见性，而后悟道。
　　这就是悟道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