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灯火还

2、第二幅画

　　洛有些内向，又是刚搬过家，所以还没什么朋友。
　　他喜欢画画。
　　他把画画当做自己的朋友。
　　米尼小姐让他认识了自己的朋友，还教给他画画，所以，哪怕米尼小姐不喜欢他，他还是喜欢米尼小姐。
　　他父亲夸米尼小姐很聪明，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米尼小姐告诉他：绘画能与万物沟通，能表达很多感情，不止有人才能算做朋友，绘画也可以。
　　洛很赞成她的说法。
　　洛也喜欢画室。
　　因为画室里的人都喜欢画画，所以，他们也好画画的朋友，洛怎么会讨厌朋友的朋友呢？

　　这一天，洛在窗边坐了一下午，他一直在想画室和米尼小姐——主要是米尼小姐。
　　他想用自己的画纪念米尼小姐。
　　他要想起来米尼小姐最漂亮的样子。
　　然而，直到父母回来吃晚饭，洛面前的画布还是空白一片。

　　洛的父母为了让洛不再因为不能够留在米尼小姐的画室而悲伤，提出了换家画室继续学习的建议。
　　但是洛拒绝了父母的建议。
　　他很清楚，哪怕换家画室，一样会有一个害怕自己的“米尼小姐”。
　　他把想为米尼小姐作画的想法告诉了父母。
　　他的父母表示成品可以送给米尼小姐做为赔礼。
　　洛不认为米尼小姐愿意接受这份“大礼”，可看着父母关切而温和的模样，洛还是点头答应了，表示自己画完画以后会让司机送过去。

　　第二天一早，洛就坐在了窗边，对着空白的画布发呆。
　　清晨的鸟鸣声伴着温热的阳光流落。
　　洛皱起眉头看了眼窗外。
　　他突然觉得鸟儿太吵了，没有米尼小姐好——米尼小姐总是安安静静的，惹人喜爱——只是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总是闪烁着恐惧的光芒，像湖边的那只猫一样。
　　洛不喜欢他们的恐惧，要是她能够和那幅画一样闭上眼睛就好了——米尼小姐猜错了，那只猫是有眼睛的，只是闭上了。
　　理由是洛不喜欢里面的恐惧。
　　哪怕它的眼再美也不喜欢。

　　洛一天都坐在画布前面画画。
　　他遗忘了时间，遗忘了这个世界。
　　保姆在一旁左右为难。
　　洛还没吃饭，但洛画画时不喜欢被人打扰，保姆很怕他厌恶的眼神。
　　几乎所有人都怕与他对视，每一个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住的生灵，都会发出来自灵魂的不安和自惭。

　　直到暮鸟归巢，洛才收起手中的画笔，揉着酸痛的肩膀让保姆准备吃食和甜点。
　　从他的声音中能听出他的心情很好。
　　他几乎每天都很愉快。
　　如果你没见过他的作品，一定会觉得他是一个乐观的人。
　　若你没有招他不快，一定会觉得他的眼睛里是星辰大海，而不是吞噬光明的黑洞。

　　洛吃过东西，又坐回到窗前。

　　画已经完成。

　　画中的米尼小姐神色安详的躺在角落的沙发上，夕阳的光透过窗子将房间镀上一层暖色，也打在米尼小姐苍白的脸上。
　　哪怕是闭着眼睛，大家依旧能从她蹙起的眉头和蜷缩的手指中感受到浓浓的不安——就像她每一次见到洛的画一样。
　　只不过这次她是真的躺在了画里。

　　洛将晾干的画交给司机，嘱咐他一定要亲手交给米尼小姐，就说是自己的赔罪礼物。

　　司机看着画上昏暗杂乱的画室，一个个白色石膏像瞪着空白的眼眶注视着沙发上苍白到透明的女人，有一瞬间他忽然觉得，画中的人就像是一尊石像，唯一独特的就是闭上了眼。
　　司机正出门时遇见了洛的父母，说明自己的去意后，洛母只是一边挥手，一边欣慰的对洛父夸赞洛会办事，两人都认为米尼小姐收到礼物后会很高兴。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在心底叹息，连他都觉得怪异的画，画中的主人翁真的会喜欢吗？

　　司机这个问题并未得到答案。

　　当他赶到画室时，米尼小姐已经像画中一样了无生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