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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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沉西天，暮霭初上，半边天都被火烧云浸染了，红彤彤地映照下，B城工艺美院西街上人流如织。
正值仲夏，下班的高峰时段里，街上拥堵的车辆就像赶着投胎的鬼魂，密匝、焦躁地钻营着，不乏有人按动几声汽笛，宣泄着烦躁和不耐。街道两旁的店铺逐渐灯火阑珊起来，霓虹灯荧光忽闪地挑逗着过往人群的欲望，特别是在这饭前空胃的关节点，真有些断肠人在天涯的饥辘感。
从西街北端的地铁口走来一位风姿绰约的姑娘，莹白的肌肤在落日下泛起粉扑扑的亮色，小小的脸盘嵌在过耳清爽的短发下，毛茸茸的刘海衬托出清丽的眉眼，不施粉黛，却别有纯净娴雅的气质。她名叫孙晓宛，出生于B城，是B城这座大城市的土著居民，成长于单亲家庭，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亲因工伤去世，四年前她考入工艺美术学院的工业设计专业，母亲靠着微薄的收入，再加上亲戚的帮衬，这才勉强供她上完大学。本科毕业后，她不愿再继续深造，想自食其力地养活自己和日渐老去的母亲。
孙晓宛心情格外舒爽。今天是她在信睿集团公司实习四个月后，得到转正通知的一天。她不禁回想起过去四个月紧张的实习生活，每天似乎都在走钢丝，生怕出任何纰漏影响了转正。今天设计部的领导宣布转正名单时，她的小心脏差点停止工作，参加实习的6位应届生，只有3位得到了转正通知。她按时下了班，等待着下周一正式转正签约，这是她考上大学后取得的又一个值得铭记的里程碑，心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和无限的感慨。
孙晓宛虽然还没正式从大学毕业，实习期间她已搬回家住了，毕竟家里有个孤身的老妈，娘俩住在一起彼此照应，更显温馨，关键是家距离信睿集团公司更近。
孙晓宛跟随拥挤的人流，走至西街的中段，抬头就看见了“老成都”那硕大行楷体的招牌，门头是由棕褐色的木块拼接而成，门窗上尽是棋盘格局的镂空，从远处看去，有闲雅的意趣，门楣两端各自吊着一串喜气洋洋的灯笼，好似朝天椒般的红红火火。
孙晓宛刚跨入门槛，一位中式皂布短衫打扮的服务生询问她是否有约，她告知了包间名，激灵爽利的小哥引着她到了包间门口。
严妍，孙晓宛的同寝室同学，也是与她关系最磁的闺蜜，一眼瞥见了她，热情洋溢地招呼她到里面的座位坐下。
此时，包间里已经坐了她的三位舍友，除了严妍，另外两人是冯月婵和武佳。
“晓宛，感觉你好忙啊，一眨眼好几个月都没见你了。”冯月婵感叹道。
“可不是吗？我们实习的单位，天天加班，人家正式员工加班，我们也不敢走啊。”孙晓宛吐槽了下自己焦灼的工作状态。
“怎么样？定下来了吧？”严妍早先知道孙晓宛战战兢兢的实习状态，一直替她捏着一把汗。
“是啊，今天才得到通知，下周一就可以签转正合同了。”孙晓宛有点小得意，但更多的是成功闯关后的窃喜。
“啊呀！恭喜啦，今天你算来对了，大家一起给你庆祝一下吧！”冯月婵飒爽地叫来了四瓶啤酒，然后逐个倒满了四只杯子。
四个姑娘笑着纷纷举起酒杯，一起激昂地祝酒：“为晓宛正式加入大公司干杯！”
放下酒杯，孙晓宛扫视了其他人，关心道：“你们都什么进展了？”
武佳撇了撇嘴：“我先不找工作，我想参加明年一月份的研究生入学考试。”
“继续深造多好啊，这对我来说算是奢望吧。”孙晓宛扁了扁嘴，脸上有一瞬的钦羡。
“还不一定能考上呢，现在考研难度提高了，我要是考不上，就该羡慕你了。”武佳自嘲道。
“你那么优秀，一定能考上！”孙晓宛打气道。
武佳似得到了鼓舞，笑容更灿烂了：“晓宛，谢谢你的鼓励，为了你这句话，咱们干一杯。”
二人互碰了一杯。
严妍目前在一家广告公司实习，她说自己的实习期也快结束了，她倒不那么迫切非要留在这个广告公司，随着互联网行业日新月异的发展，各种传统媒体的瓦解，新媒体和新技术渠道雨后春笋般的诞生，她真看不清未来这个行业会何去何从，茫然地将两手一摊道：“爱咋咋地吧，顺其自然。”
其他三个位姑娘看严妍如此佛系，一致认同她心大，心态超好，未来的路也会顺风顺水，毕竟人，活的就是个心态。
冯月婵就更不用说了，这姑娘是个富二代，家里根本不缺钱，当初，她想报考八大美院学习油画的，只是分数线太高，没考上，只得屈就工艺美院工业设计系了，她说她的梦想是开一个画廊，她爸爸支持她本科毕业后去巴黎继续深造，拿一个艺术方面的硕士学位。
另外三个姑娘无比羡慕地叹道：“月婵，你才活出了诗和远方。我们都挣扎在生存线上。”
羡慕归羡慕，每个人都要沿着自己既定的路线前行，四个人默默地吃着火锅，各有心事。
严妍调节气氛，打破了沉默：“宛宛，信睿公司是知名的房地产商，你在那面主要是做装潢设计吧？”
“对啊，有点偏离咱们专业，要是能设计一个知名品牌的产品就好了。”孙晓宛心有不甘道。
“知足吧，还是和我们专业沾边的，能进这么大的公司，多少人削尖脑袋要进去呢。”严妍拍了拍孙晓宛的胳膊。
“我爸爸认识信睿的老总林润霖，他有两个儿子，长得都很帅，你在公司里见过吗？”冯月婵不禁八卦道。
姑娘们一听，眼睛齐刷刷地亮了，身子都向桌子靠拢过来，不约而同看向孙晓宛。
“别……别这么看我，就好像我见过和氏璧一样。我每天苦逼的工作，到哪去见两位公子啊？再说，就我这个小破实习生，根本见不到高层。”
三位姑娘眼光暗淡下来，显得很扫兴。
冯月婵转而笑道：“没事，下次要是有合适机会，我提前告诉你们，咱们也一堵世无双的公子颜。”
“有那么夸张吗？两个老爷们儿，有什么美的！”武佳鄙夷地斜晲着冯月婵。
冯月婵不服不忿地调侃道：“唉~你看看你这审美能力，也就停留在工业设计的层面上，只能对着桌子椅子电脑鼠标这些死物审美欣赏，对于人类和大自然的美，你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艺术。”
武佳反唇相讥道：“行，就你是艺术家，你欣赏你的林家公子吧，我还不稀罕呢。再说，你本人都没见过他们，何来美的欣赏？别故弄玄虚了。”
“怎么没见过？上小学的时候，我还参加过林立航的生日会呢，只是后来学业忙了，就再没凑那个热闹。我亲眼见过林立航和林立翔，林立翔那时已经上了中学，绝对是翩翩少年郎，林立航圆溜溜的眼睛，粉扑扑的小脸，红嘟嘟的小嘴显得特别可爱，后来听传闻，很多业界大佬的女儿都想嫁到林家，一方面是仰慕林家雄厚的经济实力，另一方面当然是青睐两位公子世无双的颜值了。”
其他三个姑娘都不说话了，她们觉得自己都跟土鳖一样，根本没机会认识富豪家的公子，也就更不关心。
四人又鬼扯一通，八卦了本系知名同学的去留选择，然后就散了宴席。
四位姑娘在地铁口分了手。
孙晓宛下了地铁通道，看了眼手机，时间已过了21:00，她赶紧给妈妈发了条微信，告诉她自己二十分钟后到家。
孙晓宛站在地铁门口，列车呼啸而走，她的目光空无地注视着窗外漆黑的墙壁，好像什么也没看，尽管她羡慕武佳和冯月婵能继续深造，但她对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什么遗憾，因为没有选择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出了地铁，她溜达地向自己家街区走去，远远看见灯红通明的华丰超市，她家就在华丰超市后面那栋九十年代建造的五层小楼里。
她走到超市门口，看见西侧的冷饮铺还没打烊，白炽灯照得两张桌子格外清冷，一张桌子空无一人，另一张桌子旁坐着个年轻人正在抽烟，白色灯光把人照的白哗哗的，他左手食指和中指笔直地夹着冒着白烟的烟头，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正在打电话。抽烟的男人竖起两道粗深的眉毛，给人一种挑衅的神情，野草般蓬乱的头发遮蔽了他半张脸，头顶竖起的发梢在他说话间不断地颤动，给人一种随时来战的彪悍感，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隔着夜幕，似乎能望到听筒另一端的空间，由于他说话声音太大，吸引了孙晓宛的注意。
孙晓宛并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她只是感到口渴，走到冷饮铺前买了一瓶矿泉水，她转身正好对着那个打电话的年轻男人。
“你什么意思？”年轻男人口气严峻质疑，忽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身高有一米八几，他挺拔的身姿立即遮挡了孙晓宛看向超市的视线。她怯怯地发现眼前这个男人举止动作透着一种果决和不屑，这是一种很少见的气质，所以她多看了两眼。
“……”
“你是说，董事会觉得不看好我们的项目，就停止投资了？”男人白色T恤的下摆在夜风里翩然翻动，他干脆将手里的烟头重重地掷在地上，然后拿前脚掌颇有力度地碾了两下。
“……”
“那你个人的意见呢？”他语气坚决地追问道。
“……”
“别跟我来这一套，什么狗屁董事会不同意，明明就是你不信任我。”年轻人边说边用左手的食指戳着对面的空气，就好像他正戳向话筒里人的心窝。
“……”；
“我最后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还投不投资？……你别跟我说那些弯弯绕，你就告诉我投还是不投？！”男人突然停下向前迈出的脚步，猛地做了一个180度的调转，他朝着孙晓宛的方向走来。
“……”年轻男人屏住呼吸，低头凝视着地面上影影绰绰的影子，似乎在仔细分辨着对方的一字一句。
“那好，这是你做出的决定，你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不要后悔！”年轻男人的语气越发的狠厉，有种绝望诅咒的意味。
孙晓宛停下来喝了几口水，刚放下水瓶，准备往家走去。
“啪——”的一声，孙晓宛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一个东西从对面年轻人的手里砸向地面，这东西瞬间炸裂成无数个碎块，向四面八方迸溅，其中一块碎片正好砸在孙晓宛的脚背上。
“哎呦——”孙晓宛瞬间感到刺痛，弯下腰看向自己的脚面，幸亏她今天穿了一双遮脚背的牛皮船鞋，她发现并没有破损和伤害，活动了下鞋里的脚，只有轻微的痛，松了口气，一抬头，对面年轻男人正俯下身子，瞪着虎视眈眈的眼睛望着她，吓得她一缩头，干脆蹲下了。
“你没事吧？”年轻男人耸眉问道。
孙晓宛看似乎没有受伤的迹象，微微摇了摇头，蚊子般的声音：“没大事。”
“哦，好的。”年轻男人放下粗重的眉宇，微缩了虎目，挺直身子，转身大步走进了超市旁边的楼梯间。
孙晓宛从原地缓缓站起，心想，这男人也太没礼貌了，打到别人，连个对不起都不会说。关键是打个电话，吵完架，还摔手机，这人得多疯狂暴躁啊，简直太吓人了，自己难道还指望他道歉吗？这种疯子，趁早远离，刚才没被他伤害，已经是万幸了。
孙晓宛加快了步伐，绕到超市后面，进了自家黑黢黢的楼栋。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