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滓》绵马

1、chapter1

　　包厢里散落着残余的灯红酒绿，霓虹灯的光影在陈池面前碎裂开来。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闪烁着奇异的波普图案，一幅幅跳动着，又黯淡下来。

　　黑曜石俱乐部的隔音一向很好，在上一场狂欢的人流散去之后显得一片空寂。

　　在死一般苍白的沉静中，陈池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倏地拉长，像在拉响一道警铃，又在这种死寂中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缓缓放下手中破碎的酒瓶。

　　坍塌的香槟塔里瘫着一个人，鲜血从那人前额的豁口淌下，在脸上蜿蜒出近乎秾丽的图腾。

　　陈池觉得自己疯了。或许是酒精让他压抑许久的感情爆发开来，在他将酒瓶猛地砸在活人脑门儿那一刻，他只感到爽冽。

　　眼前毫无生气的静谧既让陈池感到恐惧，又给了他安全感。

　　为了方便使用和隔音，包厢的门虽然沉重，合页的咬合却也做的很好。

　　陈池刚驾起地上的尸体向外拖拽，回头看路的光景便发现门是敞开着的，一个身影隐没在走廊昏暗的灯光里，不知道看了多久。

　　半开的门落下的阴影将门内外划裂。

　　那人率先穿破阴影落下的界线，走进包厢，把门关上，再用身躯抵在门上。陈池恍惚间看见她红色的裙角随脚步飞旋，像是浓艳的血液迸溅开来。

　　“涂新夜，我们见过。”女人朝陈池伸出手，又抬了抬眉头，意识到眼下并不适合以握手的方式言和，自然地将手收回，整理着礼帽垂下的暗红面纱，垂眸轻笑，艳红的嘴唇让人无端生怖。

　　陈池看着涂新夜，没有说话，眼底的阴霾开始涌动。

　　“你现在该不会是想杀我灭口吧？”涂新夜笑意扩大，明艳的脸庞在眼前的狼藉中显得愈发诡谲。

　　“我可不像刘郢一样单枪匹马，我也没喝醉，我知道包厢可以呼叫服务员。”她顿了顿，又说：“你还没来得及删掉的监控，我已经发到我的邮箱了。明天，如果明天我没取消发送，它将会被发给蒋家的少爷……”

　　“你知道，这可比落在警察厅手里危险多了。”

　　陈池放下手中的尸体，嫌恶地抓过还算干净的桌布擦手：“你认识他？”地上那个男人头上一个巨大的豁口，脸也被血液纵横得模糊不清。

　　涂新夜知道他指的不是蒋家大少，而是躺在地上那个：“我以为你们都把我叫做是从地底下爬上来的恶鬼呢……呵，在地下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谁不认识郑郯的弟弟啊？”

　　“郑郯？”陈池在沙发上坐下，“好像听过。”

　　“唐家手下最锋利的刀，你不会想招惹他。”

　　说罢，涂新夜把门扒开一点缝隙，尖细的鞋跟在由切割黑曜石制成的铺地砖上敲了两声。

　　门外一道黑影闪身进来。俏丽的短发，面容冷厉却带着几分幼态，像故作成熟的未成年少女。

　　少女却奇异地拥有巨大的力气。她穿着黑曜石的保洁制服，手上拿着巨大的化纤编织袋，三下五除二地把尸体装进袋子放到门外的清洁车里，又用清洁抹布和笤帚处理好现场。

　　十分钟不到，尸体和整座破碎的香槟塔都消失在了房间里。

　　干净到让陈池甚至觉得刚才是一场梦。

　　“你会处理好的吧？惊湮。”

　　“别这么叫我……明天所有的包厢都会被大修，确保不会出现大面积鲁米诺反应。”说完这句话，她顿了顿，“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做事了，请遵守你的约定。”少女说完这句话，才推着清洁车离开。

　　“可信吗？”陈池突然抬头问涂新夜。

　　“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涂新夜咧开一个张扬的笑。

　　陈池背脊生寒。

　　“你想让我做什么？”陈池的语气显得有些干巴巴。

　　“很简单，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涂新夜摘下礼帽，直勾勾地盯着陈池。

　　“你说，赵深棠？”陈池思索着，又故作轻松，“你和她争家产，可别扯上我，我可不至于因为一个女性喜欢我而痛下杀手。”

　　气氛并没有因这个尴尬的俏皮话而缓和下来。

　　“弄垮她对你的确没什么好处，所以我说的是另一个人，当务之急啊……”涂新夜像是想到了什么，姣好的面容有一瞬的扭曲，“我说过了，郑郯可不像你想的那么好对付。”

　　“改天会去府上拜会。”涂新夜戴好礼帽，“我得去处理我的小尾巴了。呵，也不知道是谁的。”

　　涂新夜瞥了陈池一眼，起身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回头。

　　“我刚才坐的沙发底下。”她好像十分开心，这次笑得真情实感，“送你的礼物，你最好看一看。”

　　陈池微微弯腰，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

　　那是根手指。是谁的毋庸置疑。

　　而陈池甚至没有发现她是什么时候为自己准备了这份“大礼”。

　　-

　　“哒——哒——哒——”是高跟鞋游刃有余的声音。

　　“你果然没想让我活下去。”李惊湮看着一边朝自己走来一边摘下手套的涂新夜。

　　“哦？你知道了？”涂新夜笑着，“还是你料到了自己杀过那么多人，总有一天会轮到你？”

　　两人同时举起枪。

　　“嘭——”

　　涂新夜看见李惊湮胸口绽开一朵血花。

　　可涂新夜还没开枪。

　　谁料她这一失神，李惊湮举起枪做出最后的反扑，但或许是因为脱力，只伤到了涂新夜的小腹。

　　涂新夜捂着伤口，看着李惊湮倒向身后汹涌的河水中，河水一直流向鸦城不见天日的地底。

　　这是她们初次见面的地方，也是她们最后告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