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落日月升》五的三次方

1、迟来的演奏会

　　初秋的夜晚，安宁静谧，月明星稀。
　　鹏港市音乐厅,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回荡着缠绵的钢琴声。修长白皙的手指，起起落落在黑白相间的键盘上，宛如一位身材婀娜的少女在翩翩起舞，流淌出的情绪是哀伤的，幽静的，悠扬的，纯粹的。如涕如诉，如火如冰。每一个音符仿佛都被赋予生命，低声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往，平静的，愉悦的，甜蜜的，忧郁的，不甘的。
　　最后一个轻柔的音符落下，手指依依不舍地离开琴键。琴声绵绵，余音袅袅，回味无穷。
　　“各位亲爱的听众们，青年钢琴演奏家蓝煜的首次公开演奏会‘落在何处’即将落幕，很高兴能与大家一起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现在，让我们有请蓝煜，与我们简单地分享一下他的音乐历程。”
　　女主持人时忆，乌黑波浪卷发，一袭红色长裙，与黑色的三角钢琴形成红与黑的鲜明对比。时忆话音刚落，舞台顶部的黄色大射灯突然打开，蓝煜眯起眼睛，抬起手臂，挡住眼睛，拿起琴边的手帕，擦了擦手上和额头上的细汗。两个多小时的演奏会，精力高度集中，对于蓝煜的身体，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他定了定神，长吁一口气，扶着三角钢琴站起来，两只手互相搓了搓，走到舞台中间，展开双臂，露出一个久违的、略微僵硬的微笑，对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听众深深鞠躬。
　　舞台中央，万丈光芒，台下座无虚席，掌声如潮，一束束娇艳的鲜花整齐地摆在台上，蓝煜本应该是兴奋的，至少是欣慰的，但是他内心却五味杂陈。虽然，他终于可以在舞台上，尽情弹奏，实现他许诺要实现的梦想。然而，内心始终有一个空洞。那个说好要见证他光辉时刻的人，成为他心口朱砂痣的那个人，身在何处？看得到自己的这一时刻吗？听得到自己为他弹奏的曲子吗？
　　恍惚之间，分神了，直到听到时忆叫他名字时才回过神，微笑地点头示意。
　　“蓝煜，你好，众所周知，您在钢琴演奏领域上已经取得不少成就，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开启自己个人演奏会？这可谓是迟来的演奏会啊！为什么会选择今天这个日子呢？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时忆笑意盈盈地问他。
　　今天？若干年前的今天，是改变他命运的一天，是阳光再次照进他生命的一天。
　　“可能.....一直还没有准备好，或者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时刻吧！”蓝煜顿了顿，说，“今天看似是很普通的一天，但是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值得铭记一生的日子。”
　　蓝煜内心苦笑，什么机会，什么时刻，谁知道，无非是不甘心。
　　“哦......看来非常独一无二，”时忆会心一笑，毕竟是专业的主持人，对于一个问题，点到为止，从不深挖，于是迅速切换话题，继续问：“今天演奏的曲目都是听众们很熟悉的经典曲子，像《梁祝》、《彩云追月》、《爱情的故事》《给母亲的信》《River flows in you》等，但除此之外，我们都注意到，这次你首次现场演奏自己创作的《落在何处》，与演奏会的主题不谋而合，而且这首曲子融入了一段《River flows in you》的旋律，非常动听，这些事巧合还是有特殊含义呢？”
　　蓝煜低头浅笑，眼睛里似乎倒映着山川白云。不是巧合，没有巧合。心无着落，因为，不知，落在何方。
　　不知，洛，在何处？
　　这是疑问也是来自他心底的召唤。这首曲子是他专门为某个人作的，希望这首曲子像神明一样，将他召回自己的身边。
　　“《River flows in you》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一首曲子，是我坚定自己内心的一首曲子，” 蓝煜迟疑了几秒说，“至于演奏会的主题，呃……花开花落无寻处。每个人的心都有一个着落，但是落在哪里，需要去寻找。我就是……想表达一个寻找的过程。”
　　看着蓝煜欲言又止的状态，时忆纵使经验丰富，但是总觉得蓝煜不适合访谈。她的脑子正在思考如何进行下一个问题时，耳返里传来蓝煜助理的声音：“不要再问下去了，直接跳到赠送签字CD环节！”没想到自己也会有需要被人救场的时候，那就按照主办方的要求，总好过尬聊！
　　舞台后侧的的蓝如冰和颜苍看着蓝煜的表情随着主持人的提问越来越凝重，他俩对视一眼，知道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蓝煜和陌生人的对话超不过三句半，气氛就会将至冰点。
　　“由于时间关系，我们下次再和蓝煜聊他的音乐历程吧。现在我们将进入一个特别的环节，”时忆接过演奏会工作人员准备好的一个精致盒子，里面有三张正版CD，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递到蓝煜面前，说：“蓝煜将现场签售三张正版个人演奏专辑，通过现场抽签的方式赠送给台下的三位听众。”
　　台下瞬间一片欢呼，纷纷举起双手，摇来摇去，恨不得跑上台来抢走他手中的专辑。蓝煜从西装上衣兜里掏出一支精致，但是略显陈旧的钢琴烤漆材质的签字笔，唰唰唰几下，在三张专辑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如人，清新飘逸，又透露着一丝冷若冰霜。
　　随后时忆邀请他随机抽取三张纸条，每张纸条上面有一个座位号。这个箱子应情应景，是黑白相间的琴键图案。
　　“看看今晚我们哪三位听众能有幸得到蓝煜新鲜出炉的签售专辑！”时忆故作兴奋，盯着蓝煜昕在箱子里掏来掏去的手，说：“被这双神奇之手抽中的会是谁呢？”
　　听到这个形容词，蓝煜刚拿起的一个纸条又掉了进去，这什么形容词，神奇之手？又不是变魔术。他再次假装掏了半天，拿出一张折叠的字条，递给时忆。
　　“3排15号！恭喜你！”时忆像开奖似的大声报出名字，还带着神秘的表情，这气氛搞得像体彩开奖似的。
　　一个身形微胖的长发女生，激动地蹦起来，举着手就从旁边人的座位处三下两下地扭出来，大步流星跑到台上，因为惯性太大，差点没刹住车撞到蓝煜身上。他本能地稍微退后一步，尴尬地冲她笑了一下，微微鞠躬，双手将已经签名的专辑送给这位粉丝，不，是听众。这位听众激动的样子，就好像她接过的不是一张专辑，而是一沓厚厚的人民币，胖女孩主动上前一步，给蓝煜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这猝不及防的一下，着实吓了他一跳，毕竟他一直不适应别人靠近他。蓝煜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襟，看来下一个听众上来的时候，自己得做好准备，扎稳步子。
　　“我们的听众很热情啊，我们现在抽取下一位幸运者。”时忆示意蓝煜继续抽出纸条。
　　“7排7号！恭喜！”
　　这次是一位男士，带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比较斯文稳重，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这位男士，手捧着一大束花，玫瑰花！蓝煜不知道该怎么接，杵在台上，等着主持人救场。这位男听众，将花举到他眼前，深深鞠了一躬，直接把花塞到蓝煜的怀里，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摩挲几下，恨不得热泪盈眶，激动无比地说：“我，我太喜欢你了！”
　　靠，这什么情况，怎么还摸手了！蓝煜一惊，赶紧望向时忆。
　　台下传来一阵轰笑。时忆上前一步，使劲掰开这位粉丝的手，说：“那个，谢谢这位热情的朋友，我们已经充分感受到您对音乐的热爱，请您先回到座位上好吗？”
　　这位奇葩听众看着时忆对她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悻悻松开手。走下台的时候，还不住地回头看蓝煜，又蹦出一句:“我真的很喜欢你！”
　　蓝煜鸡皮疙瘩都被惊起，真想堵住那个人的嘴，再拿起手帕好好擦擦自己的手，这都什么人，什么毛病啊！
　　舞台旁的颜苍低头看看手表，手指悄悄表盘，眉头紧锁，小声嘀咕：“时间应该充足。”
　　蓝如冰还在因为刚才那位忠实的男粉丝的行为乐个不停，听到颜苍嘀咕，好不容易才收住傻笑，拍拍他肩膀说：“哎呀，能不能不要这么紧张，看你这心操的！就差一个了，新闻见面会都准备好了，放心吧！我哥这又要出名喽！”
　　“喂，你这心宽得比祖国南海都宽，他到底是不是你亲哥，你不是被抱错了吧，”颜苍冲着蓝如冰翻了个白眼，继续一脸担忧地望着舞台，说：“就是担心他身体，两个多小时，怕他扛不住！”颜苍总是隐隐不安。
　　“那可不好说，说不定我是你亲妹妹，咱俩一会去验个DNA！再说了，要说关心我哥，谁能比得上你，有你在，我很多余，”蓝如冰一手拍在颜苍的肩膀上，说：“放松点吧，我哥这几年身体好多了，应该撑得住！”
　　颜苍对他翻了一个毫无攻击性的白眼，懒得和她继续废话，目光又转向舞台上的蓝煜。以前虽然不断有演出，但是从未有过个人的专场，各个环节颜苍都反复检查，确保万无一失。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蓝煜的身体情况，好在马上就要谢幕了。
　　虽然颜苍的心一直悬着，但是，想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