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曲落有殇

2、弹簧人间（2019）

　　8月19日晴
　　今天我迟到了。老师看我进来没说什么，只是狠狠地递了一眼刀，“开门红啊。”
　　叶乔起身给我让座，我狼狈的回到位置上坐好。放好书包后偷瞄了一眼叶乔，他正挺直腰板，专心致志地听老师讲话。那样子真像个正人君子。
　　没有人注意到我，注意到我发红的肿肿的两只眼。
　　下课吴祁拍拍我，走吧琬一。
　　我在厕所忍不住趴在她的肩头上哭起来，我说我没有姥爷了，再也没有姥爷了，那是最喜欢我的姥爷啊。
　　她只是轻轻地拍我的后背，“不要太难过，他还在的，还会保护你的。”有同学经过问我们发生了什么，我赶忙从吴祁的怀抱里抽出来，抹了两下眼泪，没事没事，哈哈哈，早上挨骂了呗。
　　我一天都没有听进去课，不一定哪个瞬间就又难过了起来。下课便趴在桌子上，晚饭也没有出去吃，只是告诉成蹊我累了，不吃了。她留下那个标志性的微笑后，便拉着别的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走了。
　　世界在这个时候才安静了下来。暂时性的，教室的人都走光了。
　　其实别人我并不在意，只是有点希望叶乔能问问我怎么了。
　　哪怕就一小句，可能我心里崩溃的城堡也能微微复原。
　　可是他没有。
　　他就坐在我旁边，
　　一次都没有。

　　8月21日晴转雨
　　妈妈今天来学校找我。我从小饭桌出来，便看到她。她靠在学校旁边的铁栅栏那儿，风把她的斜刘海吹起来，划过她的脸，像一个跳舞的芭蕾女孩。她的眼神很恍惚，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个疲惫的像睡了的眼神。
　　今天把姥爷送回老家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语调淡淡的。我看到她发红的眼眶。
　　“好好学习。晚上来接你。”
　　我还是感到遗憾，没有见到姥爷最后一面。不过妈妈说那天去医院都见到了，就可以了。
　　我在纸上颤抖地写上“我再也没有姥爷了。”我的牙都在发抖。
　　叶乔把身子慢慢靠近，侧着脑袋看向我。
　　“我说你这两天怎么这么不对劲。”“别伤心了，没事的，会好的。”“我爷爷很早也去世了。”
　　我没敢看向他，只是低着脑袋，点点头。
　　我低着头看我写的那几个字，突然觉得写的好丑，别别扭扭的像几条在艰难爬行的虫。
　　晚自习马上开始了，天空被染上了火红的颜色，还有金灿灿的霞光，太阳没有完全落山。
　　我突然想到姥爷床边那盏黄色罩子的灯，还有它发出的暗黄的光。没有晚霞那般明亮又璀璨。
　　不过姥爷很珍惜那盏灯。
　　我很长时间没见到那盏灯了。

　　8月27日晴
　　他们在闹哄哄的准备运动会。他们都很期待，热烈的讨论着检阅服的款式和颜色。
　　老师进来选检阅队，她从来都不会记得我的。“你看你那么矮。”这是她之前留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起立，我只是在嘻嘻的笑，我笑妈妈说他们今年一定会想艳丽的颜色，结果选的都是白色或青色。还搞了三套。体育课他们在排队形，我站在大柳树下。
　　真奇怪，我和每一个过往的人大声打招呼，可总感到孤独。我讨厌这种热闹之外的孤独。
　　突然有同学拉我过去说人数不够等等，我懵懵的走过去，又懵懵的走回去，好像人数够了，好像他们其实没叫我。
　　我又回到了大柳树下。
　　我透过柳树的枝条看蓝色的天空，今天天气很好，但我只看到了纯白的云朵。
　　它们稠重地像黏黏的棉花糖，我不曾尝到这其中的甜味。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我第一个走出了校园，来到小饭桌。
　　终于解脱了一下，我想。
　　9月6日晴
　　我今天很蠢。
　　早上老师拿着那架相机问我们谁会拍照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就举起来了。
　　于是它顺理成章地挂到了我的脖子上。
　　很沉，很累。
　　我先是跑到检阅的队伍边，然后帮每一个同学拍照。
　　可我拍的并不好，总是拍虚。
　　我翻着相册里模糊的他们，依稀看得出他们在微笑，很明朗的开心大笑。我没能把每一个瞬间清晰的记录下来，只留下了令人不愉快的印记。
　　但我没有很多的时间去思考，一个接一个的同学请我帮忙，我举着相机四处走动，像一个无家可归的野老鼠。
　　下午的情况稍稍好了一些，拍了几张满意的照片，我很喜欢其中那张给成蹊拍的。她坐在那里，我乘着风按下快门，她微微低着脑袋，笑得很甜，眼睛晶亮亮的，稍稍扬起的刘海也带着笑意。
　　后来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无聊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眼泪却不知道为什么就落下来了。书包被我弄湿了一大片，可我太累了，任凭眼泪把范围不断扩大。
　　我好像睡着了。
　　我听不清任何人的声音。
　　好像有人在叫我。
　　我不记得怎么回家的了。
　　我今天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