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仙草凉茶

4、第三章

　　庄敏行事向来阴狠霸道，半分看不出与他那过世的母亲有相似之处。

　　庄夫人当年与庄大人六七年还没有子嗣，老太太就做主命庄大人纳妾，庄夫人死命闹过几次，最后到底没拗过庄老太太，让那几个小妾进了门，自家郁结于心，后来虽怀上庄敏，到底损了身子，生产时没挨过去血崩而亡。
　　庄大人和这位嫡妻原也恩爱的，再加上纳妾的事觉得甚为对不起妻子，得知爱妻有孕的时候十分欢喜，只想着有了嫡子之后便打发了妾室，与妻儿好好享受天伦之乐，然而没想到妻子竟因此别离。庄大人悲恸过后细细追究起来，很是处置了些人，虽不敢怨母亲迫死爱妻，到底气难平，将这份怨恨不由得转到了刚出生的儿子身上，因此对庄敏淡淡的，无非父子而已。
　　庄老太太见儿子淡淡的，自家心里也暗悔不该插手儿子家事，但婆媳相左乃是天性，她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道那女人实在无福。于是赌气接了庄敏到乡里跟着自己住，不过一年，仍替庄大人续了弦，另娶乡里一位秀才家的女儿做了填房夫人。这位夫人倒是好福运，过门几年接连生了一子一女。都道男子无情，有后娘就有后爹，庄大人见了娇妻弱子，早把苦命的结发妻子与乡下老母身边的长子忘到九霄云外，每日里除了公事，回到内宅就是将那母子三人捧在手心里。这边庄敏转眼到了七岁，每日只知与乡里的孩子胡混，追狗撵鸡无所不为，他有家丁护着，又有庄户人家的子弟追随，在孩子群中倒成了小小的霸王，虽无大恶，但也坐下无数烦心事，庄老太太那里每日上门告状诉苦的络绎不绝。老太太虽然疼他也觉得这么耽误下去总不是了局，他也到了开蒙的年纪，庄家的长子，不能无人教导。遂派人将庄敏送回了庄大人身边。

　　庄敏生的瓜子脸桃花眼，身量虽未长开，脸庞儿却已经能看出十足似生母的模样。虽在乡下呆久了，毕竟母亲当年也留给他不少得用的老仆，护着管着，也不曾让他行差踏错。祖母虽然性子霸道，到底出身大家，对这个孙子颇重教养，因此庄敏虽然胡闹，当着外人规矩上是一点不错的——这一回倒引得庄大人蓦然想起发妻当年的好处来。
　　庄大人年纪大了未免怀旧，一时思念起亡妻来，看庄敏比着从前顺眼多了。虽然还是不及从小身边养大的两个幼子亲切，到底是自己的嫡长子，又生得如此芝兰玉树的好样貌，行事又循规蹈矩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下添了几分怜惜。因此样样都不曾亏待庄敏，更命下人事事要奉大公子为先。
　　老太太因这六七年养着庄敏，真是谁养的孩子谁心疼，虽不待见他母亲，到底人家已经过世，便实心为庄敏打算，渐渐地将各种人情世故说与庄敏听，惟恐自己去后再无人能护着爱孙，让庄敏吃了“那个女人”的亏，因此庄敏小小年纪装了一肚子的心眼，这倒是庄大人始料不及的了。

　　庄敏在家，当着父亲只做兄友弟恭，又追着那位继室一口一个母亲的叫，庄大人不知有多满意，哪知他背着父亲是如何的使手段压着异母兄弟。但也不知为何，那继室生的妹妹倒跟他更亲近些，处处帮着他，庄敏到底是小孩子，因此几年下来对这妹妹倒有了几分真情。不料有一日出门去偶然折回来，路过父亲书房，恰好听见那妹妹的声音跟父亲说，“……大哥不在家，听说是出去找东城的陆三娘了呢，不知那陆三娘是哪家的闺秀，让大哥一直这么念念不忘的？”竟被一个小丫头垫了砖，亏自己还想着今后不妨对她好点——庄敏的心直冷到底，果然听父亲摔了东西，一连声命人送小姐回房，又叫随从去叫大公子来。庄敏赶忙悄悄回了自己的院子，坐进书房装作正读书的模样，刚拿到一本论语，就见父亲身边的小厮进了门。

　　这般赶巧，庄大人自然放了庄敏一马，叫去也不说陆三陆二，只捡着考问了几句功课。庄敏平日虽然混账，偏在这上头有几分聪明，只要看过的书本必定是过目不忘的，有惊无险地过了关，还把庄大人哄得满心欢喜，觉得自己这个长子，真是才貌双全，德行优异，必定能光宗耀祖。再想想刚才胡说什么陆三娘的女儿，又想想论语诗经都分不清的次子，顿时将庄敏看得更宝贝了几分。因涉及到女儿，倒不好跟庄敏质证陆三娘之事，因此庄大人只悄悄命人去打听。庄敏与陆三娘倒是真认识，只不过是他横行霸道之时偶发善心，替她打发过几个不长眼的市井混混，一来二去也和那陆三娘有了几分交情。俗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比起官宦人家，娼家也称得上有二分真情了，哪里肯说实话，只维护着庄敏，说庄大公子才名远播，咱们都是知道的，但从来无缘相识。又说，大公子才几岁，倒不知来咱们这里是能吃呢还是能喝呢，还不如哥哥你——倒把去打探的小厮臊得灰头土脸。

　　庄大人信了真，心里不由对继室的子女淡了一些，对长子添了几分爱护。没过几天，又有邸报说发妻的娘家哥哥升了礼部侍郎，庄大人早知这位舅兄是爱妹成狂的，当年因妹子去世，好险没哭死，几番要接走庄敏自己养着，若不是老太太坚持带了孙子去乡下，恐怕早被杜家接走。这舅兄从此看庄大人不顺眼，屡次要找茬参他，幸而庄大人小心翼翼才得以保全。不料这位舅兄竟得了太子的眼缘升迁回京，且回京路上又特绕道路过庄大人治下，派人来说要瞧妹妹遗下的爱子。

　　庄敏虽然只有十三岁，却行事大方得体，对这位高升的舅舅孺慕依恋敬重得恰到好处，又生得极似母亲幼时……礼部侍郎爱妹狂杜大人真是将他爱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临走还殷殷嘱咐庄敏来年去京城舅舅家住住，若喜欢就不要再回来了，舅舅家岂不比你老子这破地界儿好一万倍吗。

　　庄大人虽无升官的野心，但对这位舅兄还是相当忌惮的，于是看庄敏更多了三分郑重，专门为他延请名师教导，又带着他走亲会友，将往日带二公子去的场合都换了大公子随行，众人都是墙头草当惯了的，哪还不知如今庄大人心头的宝贝是谁，更加倒向大公子这边。

　　因此庄大公子这几年真是顺风顺水，城里任他横行，乡里又有老太太做靠山，族里下一辈尽是他的人。如今只等着过两年给那妹子定个倒霉书生做女婿，就再没有不开心的事。

作者有话说

　　过年更一章：）混账的庄公子啊~~睚眦必报，以后苦头吃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