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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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开双唇，试图歌唱。
先于对死亡的恐惧，先于呼救的本能，先与渴求生存的呼吸。——只有血液起泡时发出的咕嘟咕嘟声，清晰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然后是那些摩擦的声音。他的腿在不受控制的抽搐着，耳边传来警靴从液体上踏过的泼溅声，还有焦急的喊声。他看不到那些人的脸，却仿佛可以从他们的步伐中想象出他们沉重的表情。
布料被用力按在脖颈的伤口上，他宁愿它是一条更大更厚的毯子，好包裹又湿又冷的身体。止血布已经是第三块了，前两块是早已浸满血水，逐渐干涸与伤口粘在一起。
究竟被割了几刀？两刀？三刀？他快记不得了，但不管怎么样，他都很累了。他很困，感觉身体沉沉的，想要就此睡过去。
有个男人不停地拍打他的侧脸，他花了点时间才搞清楚那个人到底在说什么。除了他快死去的声音外，周围的一切就像收音机发出的声音难以分辨。
“坚持住，保持清醒。”那个男人的安提语不算标准，带着南方口音，像一阵腥咸的海风。比起晦暗不堪的视线，他显然更加依赖的双耳，那毕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器官。
在学会语言之前，他就早已听懂了音乐。哦，那是当然的，论歌唱水平，全帕帕罗伊也找不到对手。《夏礼撒晨报》是这样夸耀的，而他才不到15岁。
早在他随同父亲的乐团抵达普洛兰之前，歌剧院发出的时刻表早已人手一张。周遭对他的瞩目是如此自然，从他开口歌唱的那一天起，世人的赞赏便源源不断，这已经成为了日常中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天生有着一副令人羡慕的好嗓子。是如此的干净清澈，而他本人又是如此的漂亮而又才华横溢。所以他人对他的赞美，对他的爱都是如此自然而又恰当。是他应享有的东西。
黎瑟歌剧院本该是他们巡回演出的终点。没有人想到这会是真正的终点。
死亡来临时，他们正在排练。他只记得一个模糊的黑影，或许还有利刃划开空气的声音。
先是后排的几位歌手倒下了。有人惊叫起来，躁动而又混乱地跑向逃生出口。他看到了，从那些乐手喉咙里涌出的鲜血弄脏了礼服。他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毫无美感地，丑陋地挣扎着，试图用手捂住自己溢血的喉咙。但是这毫无帮助，几个人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很快就死去了。
他感到恐惧和恶心，他捂住嘴向后退了几步，却双腿发软，跌坐在舞台上。恐惧的泪水从他眼里流了出来，很多人死去了，但是更可怕的是，倒在他身边的几个尚且活着的人，他们发出了宛如瓷片划弄玻璃一般丑陋的声音。
他从未从那些嗓子里听到过这样的声音，怎么会如此丑陋，如此令人作呕。
逃走，逃走，逃走。——离开这个让人不悦的死亡之境，这个没有歌声的死寂之地。
他试图站起来却又再次跌倒了，都怪父亲滑腻的血。
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接着是脖颈一凉——喉管自顾自地抽动着，给动脉让出了通道——鲜血便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对方松开了手，他倒在地上，颤抖着用手去触碰，湿润的、温热的，他看到满目刺目的鲜血。
他呛咳着，用单手抓住地板，艰难地向前爬行。木质地板被他的血水沾染。浸出了一条诡异而又崎岖的、暗红色的线。
少许血沫顺着他垂下的脑袋进了嘴里，他咳嗽着，无法阻止它们沿着指缝占满嘴唇。
他也就挣扎了几秒便耗尽了力气。有人将他的身子翻了过来——是那个凶手。
那个男人停住了。在无法固定的视线中，他看到了一片阴影。那个男人贴近了他。他感到迷糊且困倦，随后他又看到了警靴，是那些令人厌烦的、四处走动的警察。
他想到了喊着自己的嗓音，脖子上的布条，歌剧演出。看到了过去的，在台上合唱了自己，突然间他对于死亡的恐惧并不是那么强烈了。
他张开双唇，试图歌唱。
是的，音乐安抚着他，他相信，即使在面对死亡之时，之主也不会抛弃他的。
可是他用尽全力，却只能发出像是破败的木门一样枯朽、丑陋的声音。
在恐惧之上，愤怒开始淤积。
他的声音被夺走了，这是他所不能原谅的，他的声音，他为人羡慕的声音！被誉为最美的声音！
他憎恨那个夺走他声音的人，他憎恨、他愤怒，如果可以的话。他要将那个人的喉咙同样割开，同那人夺走自己声音那样斯裂他的喉咙——不，还不够，他必须失去一切。他的手脚，他的舌头，乃至五脏六腑——他要让他铺满整个舞台！
他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伸出了手，口中呛咳着血沫，努力歌唱着自己最拿手的咏叹调。
可是他发不出完整的音节，而无法歌唱的恐惧——远远要比即将死亡的恐惧来得更强烈。
他看到伊榭辛珀拉们，它们将手指竖在唇间。他感觉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他就该这样死去了，仇恨地、不甘地，恐惧地，在受尽了如此折磨之后挣扎着死去了。
他死前没有他最爱的音乐为伴，只是感觉一片嘈杂之中萌生出了死寂。而死寂之中又回荡着他最后所能发出的，咿呀枯朽而又可笑的无声尖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