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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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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劾首辅的折子,萧灼搁置,只回应对方告病之事:“首辅是两朝老臣,数年来兢兢业业,以至于落下一身病痛,朕每每思及,甚是不安。
“如今朝局安稳,钱粮颇丰,无大事需得首辅勉为其难。如此,朕特许首辅静心将养一两年。”
先前一点儿征兆也没有,百官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萧灼已又道:“即日起,次辅李阁老代行首辅职权,次辅职权,由吴阁老代行。”顿了顿,加重语气,“列位臣工需知,二位阁老虽是名为代行,却不可怠慢,何人胆敢不敬,严惩不贷。”
百官心生惧意,慌忙领命,山呼万岁。
不少人退朝后才回过味儿来:皇帝把首辅踹出内阁了。
萧灼留下李阁老、吴阁老,仔细交代一番,又商议政务,到午间留了两位阁老用膳,午睡醒来照常廷议,再批阅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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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首辅那边,闻讯之后不可置信,亲耳听到圣旨后呆若木鸡。
皇帝竟然让他“静心将养一两年”?
朝局之上,风云变幻往往在旦夕之间,莫说一两年,就算只一两个月,他也会跟不上步调。人得服老,起码以他的资质必须得服老。
——他这想的还是能够回归朝堂,而皇帝的意思分明就是不想用他了。
这可怎么办?
立刻上折子请罪?皇帝又没降罪,折子都无从写起。
到这一刻,丁首辅才不再小看女子,更不敢再轻视后宫中女子之间的斗法。
别的他不知道,十个孙女也抗衡不了一个皇后,他却是彻底明白了。
束手无策之下,他回了内宅,问发妻有无法子。
丁老夫人毫不犹豫:“没有,什么法子都没有。”
“你这是什么态度!?”丁首辅光火,“在说的可是我和孙女的前程!”
丁老夫人冷眼看他,“你们两个的前程至关紧要,所以你们就能无所顾忌,毫不在乎满门安危?我们不是那等出头之人,就该白白陪着你们送命?”
“这是哪门子的混账话!”
“你才混帐!”丁老夫人憋闷已久的怒火终于有了宣泄之处,“人心不足,根本不该送孙女进宫,却在三年前就打起了主意。那个进宫的本就只有一张脸,这不一进宫就惹祸了?死了也活该!丁家全死了也是自找的!”
丁首辅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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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萧灼吩咐常久福:“知会敬事房,每月前半个来月,朕都回昭阳宫,不必每日来问。”
“是。”常久福当即传话下去。
萧灼喝茶醒了醒神,起驾回昭阳宫。
十来天里没什么要紧的事,夫妻两个也就不曾相见,但萧灼知道,她过得很是自在,与三个新加封的长公主相处甚欢。
她过得好,毫无嫉妒失落可寻,身体也真的见好了,他应该打心底欢喜,而实际情形是,心里总是空落落。
走进昭阳宫,萧灼摆手免了宫人传唱通禀,只带着常久福去往正殿,在廊间,听到母子三个的对话:
“炒荷花好吃,娘亲,我真的还想吃。”朝宁的小声音软软的。
暮安立刻接上:“是呀娘亲,我也想吃,做梦都想。”
贺兰悠柔声解释:“荷花只在夏日里开,如今没有了,明年夏日再和你们一起用荷花做的膳食,好不好?”
“不好。我打听过啦,引水到荷花池,荷花就开了。”暮安说。
“开了花就可以采,然后就可以炒着吃了。”
贺兰悠语带困惑:“谁告诉你们的?”
“我们去御膳房问的。”
“……呦,倒是本宫失敬了。”贺兰悠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
萧灼一听就知道,她不悦了。气势这东西一旦有了,只要愿意,随时随地能给人莫大的压迫感,尤其她。他不免担心两个孩子被吓到,可此时打岔也没好处……孩子总归是要管教的。
贺兰悠并没甩脸色,只是慢悠悠道:“敢问大皇子、大公主,两位立过什么功?多少人为社稷鞠躬尽瘁,也不会提这种没道理的要求。因为你们是皇子公主,就有底气要这要那?
“想秋日吃荷花?我还想看飞雪寒梅呢,你们倒是再去打听一番,瞧瞧如何能让我如愿。”
越是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越敏感。朝宁、暮安虽然只听懂了一多半,却也明白自己做错了。
不过,他们做错做对事情几乎一半一半,错的时候要么跟母亲吵架吵不过,要么就像现在这样挨训,除了多一个小教训,心里并不会当回事。
于是,一左一右拉住贺兰悠的手,扭着小身子,“娘亲,我错了,不生气。”
“有没有下次?”
“没有,下不为例!”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
贺兰悠柔和下来,“别再想一出是一出就成,娘亲哪儿舍得跟你们生气。”
萧灼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心暖又安然。
谁说兰悠只陪孩子吃喝玩乐了?言传身教可是做得非常好。
两个孩子明显打心底尊敬她,要是真当玩伴似的,说破嘴也没用。
“爹爹!”朝宁、暮安瞧见父亲,小鸟似的扑过来。
萧灼笑着,一臂一个抱起来。
贺兰悠起身见礼,随后坐回到案前,继续翻宫里上个月的账。
趁着龙凤胎回永寿殿更衣洗漱的工夫,萧灼在她近前落座,摸了摸她的头,“难得见你看账。”
贺兰悠莞尔,“臣妾看账从来没个准时候。”
“主要也是用不了多一会儿,你做这些是屈才了。”
贺兰悠对他一笑,“前几日,长阳、栖霞、临安磨烦着臣妾讨画,便各送了一幅斗方。谁知拿起画笔便有了兴致,又做了一幅八骏图,一幅江山万里图……”
“我要了。”萧灼打断她,“不论如何,八骏图要给我,你画马最出彩,江山图实在不肯的话,借我临摹一幅。”
贺兰悠眸色如秋水,盈盈睇他一眼,“本就要赠予皇上,送内务府去装裱了,明日便可送到两仪殿。”
萧灼大喜过望,“太好了。总觉着两仪殿书房里的画差点儿意思,有你的就好办了。”
“皇上抬举,臣妾荣幸之至。”
萧灼告诉自己习惯并忽略她这样的言语,“多谢你,兰悠。”
贺兰悠一笑置之。如今他们少不了做对,却也不必闹得势如水火,让两个孩子跟没爹的娃似的,这是彼此一致的心思。如此,她该哄他开心的时候,也不会介意举手之劳。
看完账册,贺兰悠说起孩子,“怎么总是混淆季节?上回那个中秋时要穿缂丝小袄,这回两个一起闹着要吃炒荷花。第二回了,又怀疑生了傻孩子。”
“胡扯。”萧灼笑开来,“你带着他们游湖赏荷,又一起用了荷花宴,不知多惬意。不要说孩子,就算大人,一半年也忘不了。季节这事儿,三岁的孩子怎么会分得清,再过一两年就好了,到时只怕你又怪他们长得快。”
“如今便已觉得时光太快,臣妾都没怎么好好儿抱过他们,以往可是连跟他们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萧灼一想,不免想到她的心酸,握一握她的手,“都怪我,没护住你。但你要知道,你是非常好的娘亲,孩子在你身边长大,我没任何不放心。”
贺兰悠避重就轻,“臣妾再竭力而为,终究不如皇上说话有分量,用膳的时候,跟孩子好好儿说说季节的区别,毕竟京城四季分明,总闹这种笑话怎么成。”
萧灼爽快应下,“依你。”
他大体来说是说到做到的人,也是打心底疼爱他的朝朝暮暮,用膳时便与兰悠一唱一和,用轻松有趣的方式,说了四季衣食住行的区别。
朝宁、暮安听得兴致盎然,问题多多,夫妻两个自是有问必答。
两大两小的晚膳,硬是用了约莫一个半时辰。
到歇下之后,夫妻两个自是相安无事。
他不能、不敢真惹得她翻脸,相信这世间也没人敢,只要了解她。
这是早就有了默契的事,无所谓,谁又不是为了那点事过活。
他回来,只因这里是他和她的家,有她和孩子的世俗喜乐,有着最动人的人间烟火。
并排睡下,他携了她的手。
贺兰悠挣脱不过,要唤鸿嫣星玉进来。能纵着他的时候,她自来不会让心腹在寝殿外服侍,相反,她也不介意闹得大家都难堪。
萧灼适时地道:“仅此而已,我保证。”
贺兰悠手指蜷缩一下,不再出声。
“睡吧。”他的语气,温柔又无奈。
贺兰悠扬一扬眉,忽略不计,放空心绪,让自己尽快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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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付明萱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心情大好地入睡。
她可早就听说了,那贱人看不惯她的言行,说什么要瞧瞧皇上表妹失意后的嘴脸,现下可好了。
丁选侍那边,自然是濒临崩溃,一时恼恨得想杀人,一时崩溃得大哭。
这才多久?丁府就从京城最煊赫的门第沦为了笑柄,她这天之骄女,不亚于成了宫中的小丑。
是谁造成了这一切?
皇后?
就是皇后!
从皇后抬举李美人、吴美人那一刻起,兴许就决定了今时今日的朝局动荡。
有权势在手,就能欺凌人至此么?
当日皇后若是轻轻放过,何来她李家今日的落难窘迫?
对着微微跳跃的烛光,丁选侍满目怨毒,发誓要报这一箭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