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之间gl》寒清澈

72、沉默

　　满目皆是灼烧的红色，耳边充盈着刀剑的铿锵。辨不清周围的方向，只能感觉到浑身入骨的痛楚，好像是被丢进了血池中滚烧……
　　不知过了多久，顾眉才幽幽转醒。粉色床帘映入眼帘的一刹那，脑海中猛然浮现了那个被长箭贯穿的身影。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直直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挣扎着就要下地。
　　丫鬟赶紧上来扶住她：“小姐，您才刚刚退烧，不能乱动的。”
　　顾眉挥着手想挣脱她，可出手却只是软嗒嗒的使不上力。只能强自挣扎着：“你放开，放开！我要去见孙颜！”
　　丫鬟一边害怕顾眉太激动又伤了身子，一边又安抚不住她，急的额头上全是汗。
　　“小姐，您冷静点，您的身子撑不到走出去的，您想见孙将军我马上给您通报。您千万保重，不能再伤了自己啊。”
　　一番挣扎，顾眉又是一阵眩晕，只能勉强伸着手指着门的方向。丫鬟会意，赶忙唤人进来去请孙颜。
　　不多时，孙颜就来了。站在门口，她看着顾眉的样子，有些迟疑。
　　待她行至床前，顾眉一把抓住她的手，一个虚弱的病人竟然抓的孙颜有几分疼痛。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你会保住怡然的！”
　　顾眉已经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不停的出现那火红夕阳下倒下的身影，那种绝望，深入骨髓，好像天地都在那一瞬崩塌了。
　　“顾眉，你冷静点，”孙颜艰难的开口，“这，是怡然自己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顾眉眼睛突然冻住了，声音也变得极轻，好像怕吵到什么：“你说，这是怡然自己的选择？”
　　孙颜点头。顾眉慢慢的松开了手。
　　孙颜被顾眉恍惚的神情吓到了：“顾眉，你没事吧。”
　　顾眉神色空洞的摇摇头，从喉咙里飘出来一句：“我累了。”
　　孙颜看着顾眉的样子，很是担心，几度张了张口，却还是按耐了下去。
　　“那你好好休息吧。”
　　走至门前，孙颜忍不住回头一看，顾眉靠在床边，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好像一具空洞的雕塑。孙颜久久的看着她，还是一狠心走了出去。

　　一座僻静的小院里，怡然正靠在床上翻阅着一本宋词。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略微显出些许苍白。她手里拿着书，轻轻皱起的眉目却流露出她正潜藏着心事。
　　“今天感觉怎么样？”
　　听到声音，怡然回过神，看着是孙颜走了进来，便微笑道：“已经好多了。”
　　那日，怡然找到孙颜……
　　“不行！这太冒险了，万一我射的稍稍有些偏，或是有些其他的什么意外，你就没命了！”听到怡然的计划，孙颜连连摆手，这个想法太冒险了。
　　可是怡然坚持：“很多人都知道我们是世交，若只是几具烧焦的尸体，他们恐怕会疑心颜姐姐你在李代桃僵。但若让他们看到你亲手将我射杀，就不会有人再怀疑你了！”
　　“怡然！”
　　“颜姐姐！”怡然牢牢抓住孙颜的手，恳切道，“朝廷上的事，我多少也听兄长说起过。现在满清正排斥汉臣，姐姐你也被闲置，万一再一个不小心，给别人落下话柄，我们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况且……况且我还记得，当年在辽东之时，你可以一箭贯穿海东青双眼，这还在百步之内，你不会失手的。”
　　孙颜看着怡然，一时百味杂陈：“怡然，你可知道即便日后他们会怀疑，我也可以把你们安然送走？”
　　怡然点头：“但这些事皆因我们兄妹而起，我不能只让颜姐姐你承担一切。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说完，怡然就坚定的看着孙颜，眼中流光溢彩。
　　第二天，孙颜如约一箭射进了怡然的胸口。乍看上去，确实是一箭穿心。事实上，孙颜却是从怡然胸口的一枚胸针处射入，而那个地方，离心口一寸，不会造成任何致命伤……
　　“我已经把朱韋键送上了南下的船只，他这一生，都不会再回中原了。”
　　怡然有些伤怀，却也笑着低声说：“这也好，这样哥哥就可以平静的过完下半辈子了。”
　　朱韋键作为一个皇族出生，却自幼不被重视。好不容易登上王位，却又妄想拨正天下，以至于连一个月都没坐稳就被圈禁。然后被释放，登基，称帝……直到现在隐姓埋名流亡异乡。
　　现在想想，他这一生，几乎完全葬送在了他朱明皇室的出身上。

　　“顾眉，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游移着，怡然还是问出了心中的担忧。
　　孙颜神色低沉了下去，怡然一看，脱口惊问道：“难道又不好了？”
　　孙颜摇摇头：“她今天已经醒了，只是，精神不太好。”停顿一下，她轻轻覆上怡然的手，“她现在的样子，完全就像是失去了魂魄，憔悴的厉害。”
　　说完，孙颜就举目看向怡然，怡然却是垂下目光，不言不语。
　　“怡然，既然你也惦记着她，为什么坚持不让她知道你平安无事呢？”
　　怡然本能的辩解道：“我没有……”
　　孙颜笑着摇摇头，只温和的看着怡然。
　　怡然沉默半晌，慢慢吐露了心声：“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当年，她为了权势而远赴南京，如今……”
　　当年，自己好不容易对顾眉敞开心扉，却得知她要远赴南京。那种感觉就像在即将被人从深渊里拉出来的时候，那个拉着你的人松了手……
　　虽然面上没有说什么，其实心里已经冷到通透。以致这些年都无法完全放下。
　　虽然在得知顾眉晕倒在阵地之前，她也心疼的如同针扎；虽然孙颜也告诉过她，顾眉是多么的担心自己；虽然……
　　还是没法完全相信她！
　　“怡然，有件事我要告诉你。”琢磨之后，孙颜开口道，“在之前，我又一次曾到过南京，我亲眼看到过顾眉整日整日的看着你的东西发呆。我想，她是真的喜欢你。或许，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怡然听了，半晌不语。
　　再去接受？可以吗？
　　陪着怡然用了晚膳，孙颜才返回自己的府邸。才一进门，就一下怔在了那里。
　　夜间的天空装点着点点星光，一轮圆月挂在天空中，映照出一地清辉。
　　顾眉独自站在庭院中，静静的看着天空。夜间的寒霜渐渐侵入她的躯体，顾眉却浑然不觉。
　　清凉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凄凉的好似随时都会幻化成一阵青烟散去。
　　孙颜上前，脱下身上的披风给她盖上：“顾眉，你的身体才刚刚有些好转。”
　　顾眉恍若没有听见一般，苍白的脸仍望着幽静的夜空，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虚空中传来：“是不是如果当时我不那么势利，不离开她，她就不会死了。”
　　“顾眉……”
　　顾眉转头望向孙颜，虚弱的脸仿如深秋枝头最后的一朵残花，“她是一直都没能原谅我吗？所以我给她的信她都没有回应！”顾眉的声音如同投石入水后的孱孱余音。
　　和龚鼎兹成婚后不久，顾眉便如愿的被封为诰命夫人。心心念念的理想终于实现，可是繁华背后的，却是空虚。
　　几年来，她一直在想，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究竟是想要什么。答案早就呼之欲出，只是，她不敢去承认。
　　原来，如今的困境只是她的虚荣造成的；
　　原来，她们曾经有过长相思守的机会，只是她放弃了；
　　原来，真爱其实与身份无关，只是她自己狭隘的加上了自己的臆测，然后堵死了所有的路；
　　原来，事实可以如此让人绝望……
　　伊人已逝，留下的，只有这个残缺的身体，和那段曾经美好的记忆。
　　孙颜看着顾眉欲哭无泪的样子，心下寂寥，几乎就像告诉她怡然还好好的活着。但话到嘴边，又想起怡然坚决的嘱托，只得又咽了下去。
　　她们之间的事，只能让她们自己解决了。
　　思量之下，孙颜只能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