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之间gl》寒清澈

29、第二十八章

　　吴三桂没有急于上前，而是带着手下的军队一字长蛇排开，闲适的看着孔有德他们排好阵势。
　　耿仲明遥看着吴三桂颜色的镇静自若，心下又胆寒了几分。
　　“几位别来无恙？”吴三桂独自趋马上前，立于两军之间。
　　战场上一阵风吹过，卷起阵阵黄沙，吴三桂的一身红色战袍迎风飘扬，漫不经心的声音在战场上飘荡开来，听的耿仲明本能的咽了口口水。
　　李九成没有见过吴三桂，看着他小小年纪竟对他们没有丝毫敬意，黝黑的脸上马上透上了暗暗的红色。
　　“乳臭未干的小子，吃爷爷我一刀！”紧接着就挥刀砍来，吴三桂没有动。眼看着刀锋就到眼前他只往后一仰，同时夹紧马腹，马儿带着他就从李九成的刀下穿过。
　　李九成眼看一击不成，马上又紧追而来。吴三桂并不着急，只是一招一招的和他交着手，仿佛两人不分上下。
　　“看不出来小娃娃还是有几下的嘛，”李九成轻蔑的笑着，他自信用不了几招便可置吴三桂于死地。
　　吴三桂却在此时拨马回转，李九成不假思索的便跟了上去。后面的孔有德正打算乘胜追上，谁知耿仲明却在后面大喊一句“快回城！”
　　一直在后面藏着的耿仲明不像孔有德他们一样只把目光注视到吴三桂身上，四下寻觅之后，他看到了远处的孙颜。明明两人格的距离非常远，耿仲明却很清晰的感觉到孙颜透出的压力，再看着四周的布阵，他猛然意识到孙颜他们是想诱敌深入。毫不犹豫的，他弃着前面的李九成不顾，断然带着部下冲进了登州城。
　　吴三桂一听，整个人如遭雷击。他愤然转身，一刀便砍下了李九成的头颅。李九成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然的头颅划出一道弧线滚落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才停下，上面的眼睛还是睁着的。
　　孔有德看到这一幕，心胆俱寒，也顾不上面子，死命的拨马向城内跑去，已经进城的耿仲明便在他后面关上了城门。尚在城外的叛军完全成了关宁军的靶子，不一会儿便被砍杀殆尽。吴三桂没有再插手，他的脸上沾着李九成的血，呈现着恐怖的压抑和失败的沉重。
　　回营，吴三桂沉默的掀开帐门。
　　眼前，朱大典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孙颜，而孙颜却如同神色复杂的游离着目光。
　　“怎么了？”吴三桂的声音仍是很沉闷。
　　朱大典看到吴三桂，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他看了看吴三桂又转而看了看孙颜。孙颜注意到他的眼神，凝聚着目光看着他。
　　吴三桂看着朱大典的欲言又止，心中的疑云愈浓。
　　“朱大人，有什么就说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朱大典考虑了一下，这才试探着说：“据老夫所知，孙元化曾购置了大批的火药至於登州城内。那些火药散居各处，还未来得及收整就发生了叛乱。现在若命城中奸细引爆各处火药，登州，”朱大典停了一下，“不攻自破。”
　　听了他的话，吴三桂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黑雾，他的声音很沉。
　　“那登州城的百姓会如何？”
　　朱大典退缩了一下：“保守计，亡者半数。”
　　听了这话，吴三桂的脸都黑了下来。
　　亡者半数，登州城居民数十万啊！
　　一时间，三个人都沉默了。
　　吴三桂挣扎了许久，感觉好像过去了一生，无数个心思在他心中走过。
　　和孔有德死耗，不是不行，可是最精锐的关宁军半数在此，他们耗得起，大明不一定耗得起，万一皇太极来攻，后果不堪设想。那炸城？以十万计的百姓……
　　他的眼色愈来愈黑，黑的已经看不见底，只对视一眼便可像黑洞一样吞噬整个人的心神。
　　整个帐中安静的恐怖，只有外面偶尔传来的巡察的军士的脚步声蹬蹬的敲打着几乎凝固的空气。
　　吴三桂扶着椅背站了起来，背影沉重却又坚定。
　　“我主张炸城。”
　　朱大典松了口气，这应该是现在最有效率的办法了吧，虽是残忍，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无不可。
　　孙颜慢慢的从手臂中抬头，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她径直的看着吴三桂，不说，不做，不言语。只是看着他。
　　“颜，”吴三桂的声音沉重中透着苍凉，“一将功成万骨枯，大局为重。”
　　孙颜声音平静的出奇：“要是你的家人在那里你也会这么说？”
　　吴三桂好像被人当众掴了一耳光，脸有些发胀。
　　他顾不得和孙颜这么久的情谊，上前压着声音逼问道：“那你说怎么办？在这里耗着，万一皇太极进攻，死的就不止这些人！”
　　“那你就可以置这些人的生命于不顾？！”孙颜也站了起来，质问着吴三桂。她双手撑在桌子上，眼睛隔着桌面和吴三桂对峙着，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伤痛，“你这样子和皇太极又有多大区别？”
　　听着孙颜痛心疾首的声音，吴三桂也很揪心，但是他没有退让，咬着牙他说道：“这就是战争，战争本来就会死人。我们是大明的官员，要做的就是忠君报国。”
　　“那我也不会看着那么多人去死！”孙颜喝断了吴三桂。
　　吴三桂也爆发了，他大吼回去：“那你打算怎么办？！”
　　朱大典看着这个形式，慌忙上去劝道：“两位小将军，有话好好说。”
　　可是死瞪着对方的两人压根无视着朱大典的存在，两人的眼眶都有些充血。
　　孙颜咬着牙：“总之我会去想办法，但炸城无需再议。”
　　吴三桂像杀红了眼的野兽，压抑着声音嘶吼道：“我不同意，今晚我便去让内应准备。”
　　啪！
　　孙颜力道之大，竟生生在红木桌上拍出了一道裂纹。
　　“吴三桂！我是主帅！”
　　吴三桂却恍若未闻，抬脚便向帐外走去。却在几步之后停了下来——颈间已经架上了一柄泛着寒光的剑。
　　“你要杀了我？”吴三桂冷笑着问。眉宇间满是不相信。
　　“如果你再走一步的话。”
　　孙颜并不是一个激烈的人，此刻她的声音又恢复的平缓，但这种平缓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吴三桂——她是认真的。
　　吴三桂虽是有些动摇，但仍是不相信孙颜会真的动手杀了他。他作势往前走去，脚才迈出，前倾的脖颈就被划出一道血痕。孙颜的手竟是没有丝毫的动摇，吴三桂的脚要是落下，恐怕脖颈就会被割断。
　　吴三桂保持着那个姿势站了好久，最后收回了脚，恨恨的转而看着孙颜，深深的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你这是妇人之仁！”
　　孙颜挑眉，却并不回答。
　　“你要是杀了我就是擅杀朝廷大员！”吴三桂做了最后一搏。
　　“你违抗了军令，而我，是主帅。”孙颜不以为意的回答。
　　吴三桂无话可说，平日那么温文的孙颜怎么固执起来真的很固执。
　　他长叹一句：“你会后悔的。”无意再言，便拂袖而去。
　　孙颜背对着帐门，双手撑在桌上，全身都有脱力之感。
　　朱大典看着孙颜：“你若是担心炸城之后会被言官弹劾，我倒是可以……”
　　孙颜有气无力的摇摇头：“非不敢，只不可耳。”
　　朱大典张了几次口，考虑了一下还是只说了一句：“你，再考虑一下。”
　　孙颜转头，不再言语，朱大典却已是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营帐。
　　看着空无一人的营帐，孙颜慢慢的滑坐到地上。
　　她抬起手放置鼻下，错觉中竟能闻到一种浓浓的血腥味。
　　想到可以一口气拿下登州，她不是没有心动，但是一闭上眼睛，好像就能看到无数黑色的眸子在乞求着活下去的权利……
　　是是非非，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孔子一句过犹不及说的轻松，知难行易啊。
　　“将军！将军！”传令兵飞奔而来，一路大喊着。吴三桂和朱大典都担心出了什么大事，马上尾随而来。
　　“将军，”那人冲进帅帐，高声禀到，“叛首弃城而逃，现在登州城门大开，里面已经乱作一团。”
　　耿仲明和孔有德经过白天的败阵，虽然手下仍有万数军队，但却再也没有信心和孙颜他们对抗。几人商量之后，趁着夜色连夜坐船从海上跑了。登州竟是这么不费吹灰之力的回来了。
　　突然的转机，天上掉下来的胜利。
　　吴三桂，孙颜和朱大典在经历了这目瞪口呆的变化后，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当日之事，只是埋头处理各自的事情。山东叛乱不久便真正的宣告结束了。
　　朱大典留任山东巡抚，孙颜和吴三桂也被命令各自赴任新的职务。
　　站在山东边境上，朱大典对着孙颜和吴三桂一握拳：
　　“有缘还会再见，两位保重。”
　　孙颜也回了一礼：“大人保重。”看着吴三桂，她停顿了一下，还是也抬起手认真的握了一拳。
　　吴三桂走了过来，仿佛很平常一般的伸手抚平了孙颜肩膀上衣服的褶皱，凝视了一会儿，缓缓道：
　　“注意身体。”
　　总觉的有好些话要说，可是到嘴边竟只剩这一句。
　　孙颜点头，没有再言语，转身上马向西奔去。
　　朱大典走近吴三桂：“你担心她？”
　　吴三桂看着孙颜的背影：“她太心软了。”
　　“去西北历练几年，她会习惯战争的残酷的。”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