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之间gl》寒清澈

26、第二十五章

　　在官道的岔路口处，孙颜趋马来到马车旁边。
　　“怡然，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你们直着往西走，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到南阳了。我和你吴大哥还要北上，就不陪你了。”
　　怡然面露担忧，她把手伸出窗外，握住孙颜的手：“颜姐姐，你们是要去战场吗？”
　　孙颜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然后她叮嘱说，“怡然，你千万要记得从这里开始要一路前行至南阳，不可转道。现在不太平，我和你吴大哥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要懂得保护自己。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可以和小眉商量。”
　　虽然怡然年长于顾眉，但孙颜还是直觉得去相信顾眉。
　　顾眉郑重的点点头：“孙姐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赶往南阳。你和吴大哥，多保重！”
　　“嗯。”孙颜欣慰的笑了，“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说着，她挥了挥手，目光一凛便带头向前赶去。吴三桂回头向怡然她们示意了一下，也紧随其后的追了上去。
　　看着马匹奔去扬起的尘土，怡然在后面喊道：“颜姐姐，你们要多保重啊！”神情已经是止不住的伤感。
　　顾眉拥过怡然：“你放心，凭孙姑娘他们的本事，必然不会有事的。”

　　事实上，他们所有人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大明崇祯四年，后金皇太极倾国之兵围大凌河。祖大寿不支求援。大学士孙承宗命张春帅明朝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援军出发。两军在大凌河外激战，胶着中，副将吴襄率部逃窜。明军军心崩溃，几被全歼。至此，明朝再也无力救援，大凌河失陷只是时间问题。
　　消息传来的时候，孙颜和吴三桂才赶到永平。
　　孙颜负手站在窗前，快一个时辰了，她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看着前面的大门发呆。
　　吴三桂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大凌河之败传来的时候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父亲是算不上勇猛，可怎么也不至于在两军还在胶着之中的时候就率部逃走吧。凭着红衣大炮，明军不见得会输给满人的铁骑啊。
　　可是后面后面来的人也反复强调这就是事实。而且，京城中传来消息：孙承宗和吴襄都被皇帝锁拿，听候发落。
　　他停下来看看孙颜，孙颜却像没有他的存在一样继续发着呆。吴三桂跺了跺脚。
　　“颜，你听我说，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管他是不是我父亲，我都不会偏袒的。事实就是事实……”
　　孙颜没有让他说完：“我知道，我相信。”
　　“我……”吴三桂语塞，无言以对，真的是无言以对。从小的默契让吴三桂也知道孙颜并不会因为这个而迁怒于他，可是，冥冥之中，总有一些东西逝去了。
　　孙颜笑笑，复又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那我们的事情……“吴三桂知道这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但他真的太想知道答案了，即时明知不合适他还是想要去赌一次。
　　孙颜始终沉默着，好像没有听到吴三桂的问话，只是眼睛蒙上了化不开的忧郁。
　　看着孙颜的沉默，吴三桂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们还会是朋友，对吗？”吴三桂心痛的已经有些麻木了，巅峰处的跌落，眼看即将得到一切，却猛然自觉已经失去了一切。痛楚，痛彻心扉。
　　“我们，一直会是朋友。”
　　吴三桂深吸了几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颜，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父亲的事情我也很愤怒。你也平静下吧，我先不打扰你了。”
　　终归自己还是和她有缘无分……
　　听着吴三桂离去的声音，孙颜本是古井无波的脸上慢慢升上了极度的沉重。但奇怪的是并不是因为和吴三桂的事情。看着她和吴三桂的变成如斯的关系，她是忧郁，但并不忧伤，一切都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就那么发生了。
　　她现在的心思非常的清明，清明到她已经对整个事情有了一个大概的知解。
　　怎么看这件事和孙承宗的关系都不大，完全是吴襄一手造成的，可为什么朝廷却锁拿了两个人？
　　崇祯，是个疑心很重的人，
　　孙颜看着远方，眉头凝重了起来——恐怕这次会很难过去了。
　　“圣上有旨，宣孙颜，吴三桂进京面圣。”太监的嗓音还是那么的尖细，吴三桂却只是机械的接过圣旨。一路顺风的走到现在，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他好像完全没有准备的被人打了一个闷棍一样。
　　“臣领旨。”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不掩忧郁的挫败，一个是深深压抑的担忧。

　　抬头打量着眼前的金銮殿，孙颜想起，上次来这里已经是有段时间了，而那次，她一手促成了袁崇焕的死。现在再回到这里，相似的原因，相似的主角，完全不同的心境……
　　孙颜一叹：“自己到底还是凉薄之人。”之前可以那么决绝的葬送袁崇焕，现在却这么忧心的想着自己的父亲。人性，到底是自私的。
　　“宣，孙承宗之女孙颜觐见！”太监的喊声打断了孙颜的沉思。
　　她整理了下衣冠，迈步走进了殿中。
　　“臣女孙颜见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崇祯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压抑。也是，他少年登极，好不容易解决魏忠贤却又只能看着眼前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可想而知他的压力有多大。
　　“说说你的看法吧。”崇祯状似随意而又直接的问着。
　　孙颜复又跪了下来：“家父身负重望却用人不当，大罪。臣明知家父已年迈不堪，却放任不言，亦是大罪。”
　　来之前的时候，阁臣温体仁特意嘱咐孙颜——“崇祯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支持的人，哪怕孙承宗是你的父亲，你也要千万记得不能替他说好话。先认罪，毕竟孙大人并无大过，则可保无性命之忧。”
　　崇祯若有所思的盯了一会儿孙颜，却问了一个有点突兀的问题：“孙大人当真已老迈？”
　　孙颜叩首，几近沉痛的说：“圣上明察，家父已年过古稀了。”
　　听着孙颜哀痛的声音，崇祯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错觉，孙颜却总觉得他松了一口气。
　　崇祯上前扶起孙颜：“是朕疏忽了。孙老师他确实已经年迈了，犯些错误也可以理解，朕体恤。但有那些言官反复上书，朕不能有过不罚，着免去孙承宗一应职务，准其赋闲在家吧。不过同时，朕封你为巡察，这个职务是朕特设的，你可巡察西北，直接向朕汇报，同时朕会拨一部分军队归你指挥。”说完，崇祯很高兴的看着孙颜，他大概都快被自己的大度感动了。
　　孙颜心寒了，这就是崇祯的打算吧，袁崇焕的前车之鉴给崇祯留下了太沉重的记忆，他无法容忍一个比袁崇焕还有威望的人镇守辽东，所以便借这次机会废除了父亲的官职。而自己的职务，巡察西北？笑话，他明知自己的根在辽东，孤身赴西北根本就是架空了她。
　　崇祯继续说道：“‘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先有秦良玉，后有你孙颜。我大明当真是英才辈出。”
　　压抑住内心的反感，孙颜垂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帝王，真的是太虚伪了。
　　回到馆驿，孙颜遥望着杨涟家的故在。
　　物是人非事事休，当年太多太多的事情已经面目全非了。
　　随后，她就看到吴三桂一脸矛盾的走了进来，说不清是喜还是怒。
　　吴三桂自己也在茫然中，先去看了吴襄，吴襄一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怪论调把他说的晕头转向，接着就是被崇祯接见。完全出乎预料的，崇祯虽然指责了吴襄的临阵脱逃，但却对自己倍加赞赏，最后还给封他为辽东总兵官。还真是年年有怪事，今年特别多。
　　他一路思考着，竟差点撞到孙颜身上，还是孙颜伸手拉了他一把。
　　“你没事吧。”
　　吴三桂看着孙颜，孙颜的问话虽关切，却不乏疏离。吴三桂嘴角一动，已经是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他不着痕迹的退开孙颜的手：“没事。”
　　“那就好。”说完，孙颜略一点头便转身离去。
　　吴三桂看着孙颜的没有任何留恋的背影，心头已是酸涩的无法言喻。
　　他是真的想娶孙颜，也是真的很欣赏她。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和孙颜无论如何都是没有可能的了。也不是没有想过再去和孙颜争取一下，但吴三桂终究还是做不出来。让他低头去求一个女子，哪怕是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他也是做不到。看来只能是一场镜花水月了。
　　一阵风吹来，吴三桂越发的感觉着冷。

　　“孙小姐来此不知有何见教？”温体仁端坐在座位上，嘴上虽是客气着，但对于孙颜的出现，他其实并不惊讶。
　　“颜望大人可以明示。”孙颜看着温体人，他们心知肚明，这次的事情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先不说吴襄的行为太过反常，单是崇祯的处罚就很耐人寻味，当年乙酉之变还没发生什么事情兵部尚书就被砍了。现在这么大事，吴襄却只是被免职。太反常了。
　　“南阳道人。”温体仁给了孙颜一个提示。
　　“大人的意思？”孙颜不明白，刚想问却被温体仁打断。
　　“温某言尽于此，孙小姐仍有疑问可向令尊求教。温某不便代劳。请回。”
　　看温体仁态度坚决，孙颜也无法再问，只得告辞。
　　剩下的日子便是平淡不经，孙承宗出狱后孙颜提了一下那个疑问就被孙承宗带过。
　　“该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孙颜无奈，纵有再大的谜团也只得按耐。
　　然后便是收拾东西准备前往西北赴任，朝廷有时候动作很快，一刻之前下了任命，现在就能让你走人。但有些时候动作有慢的吓人，尤其是孙颜女子为官和吴三桂罪臣之子升任总兵官，朝廷里几乎是轩然大波。很多古籍都被翻出来了，只是为了讨论他们的任命是否可行。结果孙颜和吴三桂就被困在京城了。日子越发无聊。

　　“圣旨到！”这天孙颜正如往常的看书打发着时间，一个太监出现了。
　　“即日调孙颜，吴三桂前往登州平叛。即刻出发，勿失朕望。”
　　明崇祯四年，名副其实的多事之秋。西北一如既往的混乱，东北大凌河的惨败才刚刚下了定论，而现在，大明腹地的山东竟也有了登州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