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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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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芾青竹二人选了处视野好的位置坐下,点好饭菜,台上演的无非是些才子佳人一类,已演了好一阵。赵芾并不怎么感兴趣,偏生青竹看得津津有味,连饭都顾不上吃,他叫了几次都不听,只得摇摇头自己先吃了。
得了前日的教训,赵芾也不喝酒,只捡些温和清淡的用了,待吃得七分饱,台上的戏终于告一段落,青竹方有心思吃饭,一面吃一面还絮絮叨叨地说完颜公子如此如此,王姑娘那般那般。赵芾听得暗笑摇头,再看台上,又开始演散段,但见几个戏子穿戴着乔模乔样的官服官帽,各执一笔在台上来回踱步,或作沉思状,或作吟诵状,仿佛在专心作诗。忽然最前面一人脚下一绊,摔了个仰八叉,大叫一声“痛煞我也”,众人忙将他扶起,问其情由,答道:“数日来作一首赏花钓鱼诗,准备应制,却被这石头擦倒!”
赵芾闻言不禁笑出声来。被石头擦倒——此话却是有出处的。先帝文宗喜好风雅,每逢春暖花开或是年时佳节,常常召集文官近臣赏花钓鱼,集会上又往往令诸人做诗助兴,题目无非花鸟虫鱼游宴赏玩之类,诸位翰林舍人自然手到擒来,只苦了一众恩荫出身又无文采的官员,便是一些科举出身者也无此等捷才,然而御前赋诗岂能敷衍了事?官家说上一句“文理不通”,那可比考课得个“下”,“劣”还了不得,众人焉敢不用心应对?好在题目有限,那些没有七步成诗之才者,也可提前作上几首,或者请人代作几首,事先背下,到时候逢场作戏地拿出来,便是不十分贴切,也可算得应景,不致有什么大错。赵芾进京时正值暮春,恰逢宫中的赏花钓鱼会,自然也在受邀之列。那日风和景明,宴会便设在城东御园宜春苑,众官员们只等着官家一开口,便要把早就背好的游宴诗奉上,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前日永兴军献上山水奇石一块,极为通透清奇,令官家喜爱非常,于是宴会上突然兴致一转,令诸臣工以山水石为题赋诗。官员们怎料得此等变数?猝不及防之下,原形毕露,勉强作诗呈上御览,其中许多都拙劣不堪,官家甚为不悦,次日便将所有诗文交与中书铨定。其中以秘阁校理韩曦制作最劣,竟得了落职外放的处分。以赵芾的文才自傲,自然觉得如同看笑话一般,官员们却颇为惶恐了一阵。时隔多年,竟又在露台子弟的表演中重温当日的场景,也难怪赵芾忍俊不禁。
此时茶肆中客人不多,“山水石”之事,除了当年朝中之人,知晓者甚少,因此赵芾这一笑显得格外突兀,惹得其余的客人都朝他望来,赵芾兀自不觉。靠门一桌坐了两个人,只是喝茶歇脚,正准备会了帐便要离开,其中一个着白衣的中年人听到赵芾的笑声便漫不经心地朝他那边扫了一眼,只这一瞥竟让他愣在原地,半晌没能将目光转开。与他同行之人见他久不起身,出言催促道:“走吧,季深兄,莫让文姬久候。”
白衣人讪笑一下,心不在焉地答道:“对不住,方才忘了与人有约,今日怕是不能去泛音馆了——德温贤弟且去吧,咱们改日再聚。”
那人嘟囔了几句便离开了,留下白衣人在茶肆中,但见他又要了茶汤果子,施施然坐了,慢条斯理地喝茶吃点心,只是时不时地朝赵芾那边瞟上几眼。
时近午夜,虽然闹市的大街小巷里还是人声鼎沸,相比之下汴梁城南的麦稍巷便显得十分安静——这里没有随处可见的商铺,只有红墙围起的一大片宅院。但凡在京城住过些时日的人都知道,这里便是梁王赵礼的府邸。先帝共有十一个儿子,叙齿的八人,等到当今天子继位时,只剩下三个兄弟尚在人世,其中三皇子赵祯,四皇子赵礼与天子年纪相仿,一并封了亲王,只是赵祯与天子一母所出,而赵礼素来与某逆的二皇子赵祎相厚,虽则一起封王,却是亲疏有别,赵祯在朝中如鱼得水横行霸道,赵礼则韬光养晦极少在政事里搅和,只作一个闲散王爷,虽然朝会必到,却每每缄默不语。
此刻的梁王府也与它的主人一般低调,大门紧闭,也无人巡视,只有两挂灯笼随着晚风轻轻摇曳,只是一阵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声打破了这片静谧,只见一个白衣人神色肃穆,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叩响了朱漆大门上的黄铜衔环。
清脆的叩击声在巷子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白衣人似乎急不可耐,一面搓着手,一面来回踱步。不多时,只听得“吱嘎”一声,朱漆大门开了条缝,一个家丁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见是白衣人,不由得埋怨道:“是你呀,杨大人,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是要找殿下喝酒哪还是听曲儿哪?”
杨濬本是极随和没有官架子的人,平日也常与王府的下人们说笑,只是今日却没有心思听那家丁贫嘴,只把脸一板,道:“快去禀报你家王爷,说我有急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