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觊觎我的内丹》达僖

46、长生的过去

　　潇湘馆门口，长生匆匆踏门而出，叫住了直不起背的王赫。
　　“子昭。”
　　王赫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俯身行礼，不知怎么的扯住了自己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见过师父。”
　　长生一把把他拉起来，见他明明一身是伤却还是笑容灿烂，不由得叹了口气。
　　“卫姑娘看出你受伤很重，经脉错乱，为何不说？”
　　她的目光带了几分责备，却十分温柔，微微前倾，执起王赫的手腕。
　　“别！”王赫连忙要躲，却又舍不得用力，目光像胶水一样，控制不住的黏在长生脸上，并不像王盛那样令人恶心，而是湿漉漉的，像是绝命之人看自己唯一的稻草，离不开，又舍不得碰触。
　　卑微的仰望。
　　姜长生两指轻点，浩荡的灵力如同汩汩泉水一般流淌在他支离破碎的经脉中，她微微皱起眉头，眼神微暗，王盛那个草包拿王赫出气，分明下的死手。
　　长生看向王赫的目光更加温和，就像老母亲看自己不成器被人欺负的孩子一样。
　　“师父？”
　　王赫诧异极了，流淌在他经脉中修复他经脉的灵力，是那么浑厚而强大，她的修为分明远超姜彦，除了继承父亲妖丹的时幼姬以外，也就谢临天灵体的灵力积淀在她之上。
　　这怕不是从刚出生就开始修炼了？
　　王赫紧张兮兮的盯着师父，生怕看见长生额头冒冷汗或者嘴角流血，连忙用空闲的手按住长生的手腕。
　　“师父，我不要紧的，你别勉强。”
　　长生愣了一下，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睛，看见里面的卑微，心都揪了一下，王赫不想看见师父的怜惜与同情，死死低下了头。
　　“师父，我习惯了，你不必担忧，很快就会自己好了的。”
　　“呵~”长生轻笑了一声，打断他的话，不想让他在挖自己的伤口，垂下眼皮，瞥了一眼王赫按着她的手，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的，可是落在她手背上的触感却粗糙不已，她见过王赫的手，十根手指头上满是老茧，明明是修仙者，这是多么高的劳作频率才能让老茧持续存在。
　　长生叹了口气，举起另一只手，迟疑片刻，落在王赫的头顶，王赫茫然的“鞥”了一声，手底下毛茸茸的触感就跟小动物一样，长生顺势揉了一把。
　　“怎么，你以为我很弱不禁风吗？”长生脸上现出笑意，却突然变了脸色， “咳咳额咳咳！”
　　“师父！！”
　　王赫焦急不已，脸都急红了，刚刚的旖旎（不是）尽数消失，他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长生死死握住。
　　他死死盯着长生的脸，怯弱风流的病美人这一咳嗽，更增添几分风韵，可他不想看见这样的美。
　　他想看到师父活力，健康。
　　眼见着王赫眼中都冒泪了，长生无奈极了，手底下灵力加大，帮他修复经脉。
　　感知到更多的灵力涌进自己的身体，王赫仍然没有一点自己命脉暴露给别人的紧张感，满满都是担忧。
　　“这种时候还管我干什么啊！师父！”
　　长生终于咳完，稍微缓了过来，“你以为【千面】很好用吗？”她收敛了笑容，不再是那个三分病弱，七分造作的病美人，病重不假，可是如果从她小时候开始，她就病的这么重，三天两头咳个不停，早就死了吧。
　　不过是，让大家习惯罢了。
　　让众人习惯她病重，习惯她早晚有一天会死，让姜氏子弟习惯她终究会离开，姜彦才是姜家主的继承人，避免那一天到来，亲人不能接受她的离去，姜氏子弟不能认可姜彦。
　　只是现在啊，她是真的病的越来越重了，但就像狼来了一样，不会被人发现，不用让亲友太担忧，多好。
　　王赫愣了一下，潜意识觉得，他现在看见的冷静自持，漠视自己生命的冰美人，才是真正的长生。
　　她爱苍生，爱她的弟弟妹妹，可独独不爱她自己。
　　“师父…”
　　或许是从来不曾告知过别人，长生竟然也升起了倾诉欲，自己的徒弟，总归是该知道自己真面目的。
　　“如果要用灵石来启动【千面】八阵，一次所耗费的灵石大概可以在锦官点一桌满汉全席了。”
　　“难道，师父真的从刚出生就开始修炼了吗？”
　　谢临是天灵体，是绝对的天才，无论什么属性的灵力都可以吸收，更可以被他纯化，因此虽然他八岁启蒙，修为却突飞猛进。
　　只是，王赫突然走神了一下下，天灵体并非只有好处，煞气就是他的毒药，就像越干净的水被污染起来越恐怖一样，一滴墨水就足够让白水饱受折磨。
　　“我有宿慧”
　　王赫猛然回过神来，不是，什么？
　　“你真的从出生就开始修炼了啊？”
　　长生含笑，点了点头，拉着王赫走近了竹林，挥手就是一个幻阵，避免有人偷听。
　　“你是我的徒弟，未来要帮我完成守护姜家的任务，可以做到吗？”
　　王赫端正了脸色，长生目光柔和，并没有逼迫他的意思。
　　长生自己扛了太多的责任，教导王赫三个月，足够让她看清王赫其人，她的时日不多了，迫切的希望徒弟能够替她分担一点，只是，正是因为她抗的太累，才一点也不想强迫王赫。
　　王赫看出她的温柔，心中剧痛。
　　他想要知道，为什么长生都可以把爱分给卑微的他，却不给自己一分一毫，就好像，世人都值得怜爱，而她自己，不过是一个工具人一样。
　　她的喜怒悲欢，通通不重要。
　　王赫一撩衣袍，双膝跪地，“小子王赫，单凭师父吩咐！誓死完成师父的任务！”
　　长生不去看他，抬起手，接住一片落下的竹叶，猛然想起，竹子开花的时候，就是它殒命的时候。
　　她缓缓开口讲述了自己视角里的十八年。
　　“二十年前，巨鹿一战，父亲为了救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幼姬的母亲，身受重伤，凤凰蛋被老龙王顶在头上，父亲则昏倒在老龙王的爪子里。”
　　“之后，父亲清楚自己的伤恐怕难以好了，和母亲商量要个孩子，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母亲不知道何时中了毒，或者说，诅咒。”
　　姜家主怀孕八个月时，长生已经拥有了意识，她不记得自己的前世，却有着智慧与常识，每天偷偷摸摸的去够身旁的弟弟。
　　漆黑的环境里，她尚未睁开眼睛，每天听母亲处理政务，担忧着再一次昏迷的父亲。
　　可是，这一天，她听到母亲焦急的声音，白下卫氏的人来访，发现她深中剧毒，这两个孩子可能一辈子都体弱多病。
　　“我不允许！”
　　“我锦官姜氏传承至今，历经多少艰辛磨难，我姜雅，以女子之身力排众议，把姜氏进一步扩大，难道最后，让别人的孩子来继承我的心血吗？”
　　屋子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她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武力值不能服众，丢她的脸，她更不能允许找一个旁支子弟来继承她的江山！
　　“死掉一个，另一个就健康了吧。”
　　低哑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也带着残忍。
　　长生仍然在讲，她的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很明显，她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同样是女子，母亲却义无反顾的牺牲了她。
　　她出生时，愣是凭着灵力活了下来，父亲不知道凤凰蛋为什么还不出生，忙着救凤凰，但他并非不爱自己的孩子，仍然发现了儿女的异常，她对母亲有怨，天天把长生带在身边，是他给女儿起名长生，也是他发现女儿有宿慧，把自己一身绝学全都传给女儿。
　　为幼姬而死时，父亲郑重的拉着她，她早有猜测父亲会托孤，就像母亲天天说要她好好照顾弟弟一样，可是父亲的第一句话是，“长生，对不起。”
　　时流年为了自己的妹妹一家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可是他并不只是儿女情长，他所做的，更是为了大义，云中君不止是他的妹夫，幼姬也不仅是他的侄女，即使…她也是希望，未来的希望。
　　他不后悔，他只是愧疚，愧对自己的女儿，他没有办法陪女儿长大了，还要让女儿接过他的责任。
　　看着父亲满是泪水的双眼，长生从未有过的安心，原来，父亲是爱她的，她后悔，后悔自己的怀疑，怀疑父亲只是在利用她，她愧疚，愧疚自己助纣为虐，如果不是她故意离开，姜彦根本碰不到幼姬。
　　她很聪明，聪明的玩儿了一招借刀杀人，她以为，能够让幼姬和姜彦两败俱伤，可是她失算了，父亲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救幼姬。
　　看着父亲温柔的眼睛，长生十八年来唯一一次哭了，她哭着承认自己的错，她把自己的阴暗全部告知父亲，时流年愣住了，却并没有怪罪她，只是揉着她头，声音很虚弱，却很坚定，“长生，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用自己的聪明做坏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对吗？”
　　“我会的。父亲”
　　长生住了嘴，在心中叹息。
　　对不起父亲，我失言了，拿别人的性命冒险，可是，我没有时间了，事情越来越复杂，我必须迅速行动，才能保全幼姬，保全姜彦。
　　我还是辜负了你的希望。
　　我不配你的信任。
　　真的。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