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觊觎我的内丹》达僖

44、归来仍少年？

　　后山，天外天的弟子们全都入山处理妖兽们，少年们走出怡红院，终于觉得太平了。
　　“幼姬！”
　　时幼姬几乎以一人之力，硬抗半仙的战力，此时一步踏出山庄，一个踉跄就要倒地，长生惊 呼出声，可体弱又受伤，自己都只能把伞当拐杖，哪里还有能力去扶她。
　　就见，走在幼姬前半米的谢临立即回身，一把托住她的双臂，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近乎失色的唇，略一犹豫，终是上前一步，一只手托着她的胳膊，一只手揽住她的肩，他仍然恪守礼仪，并没有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只是垂下的眼睑和微红的耳朵，暴露出一分羞涩。
　　幼姬视线略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睛，还是看不太清，重重哼了一声，十分嫌弃。
　　嫌弃自己的弱小。
　　谢临眼神落在她头顶，下意识离得更远了一些，嘴角向下，好似有些委屈的样子，但他仍旧体贴，一语不发。
　　幼姬根本没有注意到，撑着谢临的手，径直靠到了他身上，露出个略有些得意的笑容，轻声道，“谢谢你。”
　　谢谢你及时赶到。
　　谢临笑容温和，只道“不必”，却听前面卫天心抱着兄长痛哭出声，卫萍却不为所动，无奈的笑着回望他。
　　谢临冲他略一点头，心中却有了更深的疑惑。
　　他认识的檀玉郎可不是这个样子，年少的檀玉郎有着少年人的傲气和禅门的胸怀，他仍然清晰的记得与卫萍的唯一一次相遇。
　　那时，谢临不到八岁，东山谢氏还没有被灭门，比他大五岁的檀玉郎年少成名，他就在人群里，看着卫萍一杆梅花枪，利落收拾了闹事的妖怪，要它去白下卫氏的龙门寺中听一年经文，百姓们十分感激卫萍，尊称他为檀玉郎，有人甚至跪下来磕头，卫萍红了脸，跟如今的卫英一样的羞涩，用灵力托住了众人，高昂着头，衣服上的五阴扣崩了三颗，显出些不正经的样子，他说，这是他应该做的，他不争这些虚名。
　　少年人听到百姓的夸赞，乐的笑开了花，可他谨记族人的教导，不居功自傲，竭尽全力的遵循禅门的信条。
　　谢临听说过很多檀玉郎的传闻，他不似谢临老成，他天资卓绝，意气风发，不张扬，但也不内敛，五年前他下山之时，檀玉郎已经不知所踪了，他不知道卫萍后来的模样。
　　可是，如今这般淡漠，平和，不知道是真的参悟了“四大皆空”的真谛，还是…被打断了傲骨之后，自我催眠的忍气吞声了。
　　出走半生，归来，真的还是少年吗？
　　弟子们逐渐远去，谢临源源不断的给幼姬供应灵力，长生也在卫天心的治疗下恢复健康，谢临重新扬起笑容，众人都觉得后背发麻。
　　“兰亭，”他笑容不改，先点了卫英。
　　“是！”卫英起身，恭敬行礼，已经猜到谢临要开始算账了，清冷的脸上出现肉眼可见的羞愧。
　　“君怎敢轻信人言？若是贼喊捉贼的圈套，岂不是带着朋友们一起跳进埋伏？”
　　“君为何如此焦急？明知山有虎，为何不做好充足的准备，竟是连一天都等不了了吗？”
　　卫英的头越来越低，“英…知错。”
　　从进入怡红院开始，他便已经开始害怕，更别提对上黄天晓那样的的强者，一步行错就会搭上自己，或者朋友的性命，他吊着一颗心，分毫不敢放松。
　　如今想来，一向沉着稳重的大司空之所以会跟着他们一起冒险，不就是看出他们姐弟二人不顾一切，抛弃理智也要前去救兄长吗？她知道劝不住他们，也知道他们两个人去就是送人头，才不得不跟着冒险。
　　这样看来，他要责怪的从来不是自己太弱，他仍然年少，不过刚刚入道，从弱小到强大是他的正常路径，他本该弱小，只是，他不该如此莽撞。
　　他应该责怪自己看不清自己的实力，自以为是的去救人，分明是拿自己与朋友们的性命和未来做赌注，随意的下场，没有一点责任心。
　　卫英紧抿着唇，心中满满都是自责，卫天心想替弟弟说话被卫萍拉了回去。
　　谢临看她一眼，转移了视线，“大司空，机关蜘蛛中留有小师叔的雷力，生怕黄管家的人认不出来吗？”
　　长生盈盈下拜，低垂着眼，“确实是我思虑不周。”
　　真的是她思虑不周吗？
　　机关算尽的大司空怎么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她与萧阳布阵从来都不是防患于未然，而是心知肚明的必然，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简简单单就逃出去了，怎么增加众少年的感情呢，唯有经历一场大战，甚至让他们为幼姬所救——这是她能够预料的必然，因为众人中能够和黄天晓相抗衡的，唯有幼姬一人，这么一来，幼姬至少和白下卫氏，玉门萧氏有了过命的交情。
　　即使出现差错。
　　长生目光微暗，她从各方收集到的各家信息显示，黄天晓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忠仆，别管他是否看重王盛，她不会被蒙蔽，他真正的主子仍然是王家主，一个曾经的枭雄会因为故人的感情、朝夕相处的陪伴而精心保护小主人，可是，他不会臣服于这个自己保护起来的小东西。
　　他不会不明白，王家主要自己的名声，王氏要家族荣昌，黄天晓不可能真的伤害少年们，唯一可能去死的，只有卫萍。
　　可是，卫萍去死，让爱慕幼姬的卫英继承卫氏，她求之不得。
　　“大司空，”谢临静静凝视她，那双清澈又深邃的眼睛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有阴谋阳谋，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声问了一句，“你真的敢用小师叔的命做赌吗？你不怕吗？”
　　姜长生愣住了，正对上谢临怀里幼姬信任的眼神和她大大咧咧的笑容。
　　她突然想，幼姬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才是真正的赌徒，幼姬干净又善良，怎么能容忍她算计自己的朋友呢？幼姬不过是相信她罢了，相信她不会伤害自己，不会违背道义，即使利用她也没有关系，她会竭尽全力，使长生的计划顺利的，干净的完成。
　　她从来不傻。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长生，一方面放手任由长生安排，另一方面小心翼翼的不让长生走上弯路，损坏自己的道心。
　　所有，哪怕七窍流血都无所谓，她会拼尽全力，让小伙伴们都安安全全的回家。
　　长生第一次躲开了她的目光，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知道，自己太急了，谢临又看出了多少呢？
　　几个人一时之间僵持下来，气氛出奇的尴尬。
　　眼见着谢临的枪口即将打到自己身上，萧阳连忙给幼姬使眼色，又是哀求又是谄媚的，冲谢临努努嘴。
　　萧阳：大小姐呀，快搞定他！
　　幼姬哼了一声移开视线，成功凭借声音吸引了谢临的注意力，谢临皱起眉，眼中有后怕，更有担忧。
　　“小师叔，黄管家妖力不凡，接近半仙，一手‘断舍离’更是连【诛邪】都得暂避锋芒，真的开战，你固然可以自保，焉能保全所有人？”
　　“这个……”幼姬哎呦了一声，“我知道错了嘛……”拉着他的袖子摇啊摇，噘着嘴，见他没有反应，只好伸出一只手掌，举到他面前。
　　谢临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伸手，是让我打手吗？
　　“小师叔，临，没有要惩罚您的意思……”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幼姬却不搭理他，只是又伸出了另一只手，比出“耶”的手势，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一同弯曲，第一节指节抵在手心上。
　　幼姬：跪了跪了……
　　谢临反应过来，啼笑皆非，连忙拨开她的手指，“小师叔莫要折煞临！”
　　幼姬抬起头，眼睛一眨一眨的，嘴角上扬，她的脸仍旧有些苍白，却满是活力。
　　谢临感觉有些口渴，心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幼姬两只手揪住他的一角，欺身而上，泛着雪光的脸凑近，声音欢快，“不是还有你嘛！”
　　“多危险啊，你不是还是来了嘛！”
　　幼姬的脸上满满都是得意，看着少女明媚的笑容，谢临的心终于落了地。
　　长生的机关鸟在天外天飞了半天，却在子时才传信与他，他点兵前来，一刻不敢耽误，生怕他会看见明星陨落，即使只是想想，他也心痛难忍。
　　姜长生，她怎么敢，如此充大，她都不怕吗？如果黄天晓因为王盛而失去理智，如果几人配合不够默契，如果黄天晓没控制住自己，如果…….
　　如果她出了事，该怎么办才好呢？！
　　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所有焦虑在这一刻，终于散去了。
　　他的小师叔，完好无缺，少年们仍然朝气蓬勃，并没有因为今天的意外折损了心性。
　　真是…万幸。
　　“下不为例。”他说。
　　“耶！哈哈！”幼姬大笑起来，她好像永远都可以快快乐乐的笑，即使在黑暗的角落，也能点燃自己，闪烁微光，为这一份光明，开心的鼓掌。
　　此时，东方的天空上，传说中的六龙正在拉着太阳，从黑暗中缓缓爬上来，飞跃地平线，一道道和煦的曙光柔柔落到少年们身上，照亮他们的青春。
　　“你们看！天亮了！”
　　幼姬带头冲到树上，用最耀眼的笑容迎接温暖的太阳。
　　“哇！真的！”
　　少年们站在树梢，阳光照亮他们年轻的脸庞，点亮未来的希望。
　　“东亭兄，可是准备回白下？”
　　“是，”卫萍点点头，笑容寡淡，“不器（谢临的号），你说，这次蛇年，会不会又有大灾？”
　　谢临摇了摇头，仍旧温和从容，“临不知，亦不惧。”他的声音充满了自信。
　　卫萍笑了笑，忽然说了句，“年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