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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二百五十六章 母与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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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莫跟着奥古缓步往前走,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拉莫没有问奥古要去哪里,奥古似乎也忘了说,就只是埋头走着。
一直走到西厢的镜厅,奥古却一点停步的意思都没有,转了个弯,上了楼梯。拉莫不觉脚步一顿,看着奥古的背影愣了愣:从这里再往前,就只有一个地方了,王后的寝宫。这些年,王后受到国王的冷落,整个宫廷也好像一直无视她的存在,王后寝宫向来是宫廷中最冷清的地方,别说国王,就连奥古斯都王子也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踏入过母亲的房间了。
“奥古……”拉莫禁不住低唤了一声。
奥古斯都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仍是低着头,只顾往前走。拉莫叹了口气,只好加快脚步,匆匆跟了上去。
宫廷迁到天鹅堡的时候,内务大臣按照惯例,将三楼的一个套间拨给了王后使用,包括王后的卧室、化妆间、祈祷室,还有小会客厅,而除了这些,寝宫最外间是一个候见厅,当然,对于维多利亚王后来说,没有人会等候她的接见,所以,这间候见厅里,常常只有王后的两三名女官无所事事。奥古要去见王后,就必须经过这间候见厅,和那些因为太过无聊而变得很容易激动的女官们。
拉莫本以为奥古会犹豫,然而,王子再一次让他吃惊了,奥古站在寝宫的门前,根本没有停顿,便抬手推开了门。
刚才还隐隐有笑语之声的候见厅,一瞬间一片寂静,好几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王子,惊诧的目光中,似乎还有些惊恐。
“殿……殿下……”好半天,才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奥古没有吭声,看样子并不打算理睬,拉莫只好走过去,向王后的首席女官杜鲍夫人鞠了一躬:“夫人,请向陛下禀告一声,王子殿下来了。”
杜鲍夫人还在发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啊……是的……请殿下稍候……” 杜鲍夫人站起身,就要去见王后,她陪同王后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在王后的寝宫看到奥古斯都王子,想到这几年来母子之间的关系,好心肠的杜鲍夫人低头擦了擦眼睛。
不料,一直没有说话的奥古斯都,此时却快步走过来拦住了这位夫人:“我去见陛下,也要通禀吗?”王子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话,便自顾自地向里走去。拉莫不觉有些尴尬,只好轻咳一声,安慰了杜鲍夫人几句,也随后走进了王后的小会客厅。
维多利亚王后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在望着窗外出神,然而,小会客厅的窗帘是拉上的,王后根本看不到窗外,她的目光,迷茫而空洞。
“夫人。”奥古一直走到王后面前,才低声道。
王后显然吃了一惊,靠在扶手椅里的身体微微一震,缓缓转过目光,看到她的孩子,仍是怔了好一会儿,才恍惚一笑,轻声道:“是你……”
奥古脸一白,他不是没有听出王后话语中那一丝轻微的失望。无论王后是在等谁,那个人绝不是奥古。
“陛下。”拉莫躬身一礼。
王后抬起头,看到了拉莫,苍白的脸上竟好像掠过一阵红晕,她似乎是下意识地将手背在身后,拉莫正低着头,恰好看见在王后的掌心,一抹极为纯粹热烈的深红闪了闪,又很快没入了王后长裙的褶皱里。
这样的颜色,只可能是那个红宝石十字架……大人的……红宝石十字架……
奥古紧皱着眉,语气冷漠:“夫人,今天,我没有在陛下身边看到您。”
维多利亚王后有些吃惊,但她望向奥古的目光却是忧伤的:他这是在责备她吗……
不……拉莫看着王后,微微摇头:不,陛下……奥古绝不是在责备他的母亲……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冲动易怒的王子了。更何况,即使是在以前,奥古也从没有说过母亲一句,不管是在公开场合,还是私下里和朋友们一起。前一段时间,因为康斯坦大公的一封信,这个名字在天鹅堡重又闹得沸沸扬扬,人们奚落、嘲笑这个名字,也同时讥讽大公那位高贵的“情妇”……然而就是这样,奥古也只是将自己整日整日地关在房间里,在整个宫廷,只有王子和他的朋友们,始终避免谈及那段二十年前的往事。
那么现在,奥古又怎么会只因为这一点小事,而特意赶来向王后兴师问罪呢?
“我……有些不舒服……”王后轻声回答。她看到了拉莫的示意,却并不是很理解。今天,她确实感到不太舒服,国王喜怒无常,越来越难以捉摸,照顾他也变得极为困难,有时国王甚至大半夜地让内侍找王后。维多利亚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了,昨晚又陪了国王一个通宵,回到自己的寝宫就感到头晕不适,便没有再过去。
奥古沉默着,好一会儿才开口:“夫人如果觉得不舒服,我去请波尔那太医来好吗?”
王后猛地抬起眼睛:“奥古斯塔!”维多利亚终于明白,奥古这一次来看她,是因为在国王寝宫没有看到她,担心她有什么事,才特意过来的。从奥古一出生,维多利亚和她的孩子之间就一直有一层隔阂,这个孩子的出生,不是她自愿的,尽管她也爱他,可是看到他,她就没法不想起那段痛苦的往事。她自己的孩子,却和她渐行渐远,维多利亚看着,悲伤过,也无奈过,就是什么也做不了。然而,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的孩子会主动来看她,关心她的身体,这几乎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奥古斯塔,我没有什么事,只是有点累,就不用麻烦太医了。”维多利亚温柔地看着奥古,她实在太高兴了,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泪光,“事实上,我亲爱的孩子,看到你,我就已经觉得好多了,我的奥古斯塔可比太医强。”她一边说,一边向奥古伸出了手。
听到王后这样说,拉莫也不禁微微笑了笑,如果这一次母子两人能敞开心扉,他甚至会感谢国王的这场大病。没有国王暴躁狠毒的发作和责骂,母子之间也许还无法走出这相互体谅、相互安慰的一步。
“不!”然而,奥古的反应却让拉莫失望了,在母亲的面前,他竟低着头连退两步,也不看她,就这样闷头低声道,“不,夫人,您就别说这些假话了,我们都知道,您等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奥古说完,就迈着沉重的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后的寝宫。
“奥古斯塔……”王后一下子瘫软在椅子里,失神地轻声呢喃。
拉莫没有走,他站在王后身旁,看了她好一阵,才重重叹了口气:“陛下,奥古一直爱着您,如果可以,请您……也多爱他一点……”
拉莫没有说完,维多利亚王后已经情不自禁地掩面啜泣起来。拉莫不觉又是一声叹息,他慢慢地俯下身,单膝跪地,捧起王后冰冷的手吻了一下,低声安慰这个可怜的女人:“会好的,陛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拉莫从王后寝宫走出来的时候,窗外正一阵一阵地打着雷,大概很快就要有一场暴雨了,在这季节更替的时节,大雨并不罕见,只是看这雷,恐怕即将到来的雨,会比人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到了晚上,暴雨终于降了下来,拉莫猜得没有错,豆大的雨点,伴着阵阵雷声,密集地砸向地面。瓢泼似的大雨一直下了一昼夜,才渐渐地停了,罕见的大雨甚至把庭院里花圃的红泥墙都浇得坍塌了,一些珍贵的树木也被狂风带倒,花匠带着工人,连夜抢修,庭院里一片狼藉,车马都禁止通行了。尽管禁卫军队部就在庭院外侧,但此时要赶到城堡,却必须要绕到前面,从另一道门才能进入城堡。整个宫廷也似乎因为这场雨而显得异常沉闷,听说,因为天气的原因,这几天,国王已经根本说不出话来,连咳嗽都发不出声音了。
城堡里唯一还能算得上有一点生气的,就只有艾菲特罗亲王的办公室了。国王已经不再处理政务,朝政事实上已经由亲王接管了,大臣们来来往往,进出的都是亲王的办公室,就连奥古斯都王子也被冷落在一旁。
这一天,因为上午又下过一阵雨,尽管不大,但花圃的工程还是不得不停顿了,现在,整座庭院都被封锁,而事实上,即使不这样做,也没有人愿意蹚过那满地泥泞。时值傍晚,在亲王的办公室里,一次例行会议刚刚结束,几位大臣正站起身,准备向亲王告辞。
“先生们,今晚我有一些重要的文件要审阅,我请求你们的原谅,一直到明天早上,我不希望被人打扰。”亲王笑容可掬地道。
“当然,殿下。”
“是,殿下。”
“如您所愿,殿下。”
……
大臣们纷纷应着,躬着身,陆续离开了亲王的办公室。
当房间里只剩下艾菲特罗亲王一个人的时候,亲王步子轻快地走到小圆桌旁坐下,转头看了看窗外,对自己一笑:时机真是好极了,看来上帝也是站在他一边的。
这样好的机会,尽管勒内还没有找到,艾菲特罗亲王还是准备行动了。
亲王伸手摇了摇桌上的金铃,对应声而来的亲信内侍笑眯眯地道:“好了,好戏要上演了。去把我们亲爱的、愚蠢的、却是相当有用的中校……”亲王微微一顿,改口道,“哦不,现在是上校了,总之,把我们的赫桑上校请到这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