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162、第三百四十六章 洛尔老兄

　　尼奥骑着他的黑马，把一顶毡帽套着脖子挂在背后，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麦草，没穿披风，一件沾满了泥土的外套罩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粗布衬衣，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刚从田里回来的农夫，上镇子里来，准备找间酒馆放松一下。

　　所以，当尼奥这个样子走进一家小酒馆，坐在吧台前开口要一瓶朗姆酒时，没有一个人对他产生怀疑。

　　“为陛下祈祷！”

　　正当尼奥在等着他的朗姆酒时，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酒馆里的喧闹声。这个小镇离天鹅堡很近，在这里听到有人提起王室成员并不稀奇。在竭力隐瞒了几天后，宫廷刚刚通告了国王的死讯，新来的人这样叫唤，不过是想博得一点赞同的声音，好换一杯酒喝。

　　然而，那些酒客都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自顾自地照旧喝酒。内战外战已经打了好几个月，即使是在天鹅堡，人们也都在担心，不知什么时候战争就会打到这里。是那个刚刚去见上帝的国王导致了这一切，没有人愿意为他祈祷。

　　新来的人看到这里竟然没有人附和他，不由得骂骂咧咧地抱怨起了世风日下，连对君主的忠诚都没有人在意了。但抱怨完了世道，他还是要考虑自己已经干得快冒烟的喉咙，努力咽了一口唾沫，低着头走到吧台前，小声跟老板讨一杯酒瓶底的渣滓，刚才他进来的时候还是豪爽的大嗓门，现在却期期艾艾地说得又轻又快，老板不得不让他重复了一遍，才勉强听清。

　　一杯渣滓很快就拿来了，连同一个鄙夷的眼神，但这个人却似乎一点也不介意，熟练地拿起水，兑在杯子里，小心地调着，渣滓被他捣散了，白水里竟也有了点酒的颜色。

　　尼奥坐在一旁，一边喝着他的朗姆酒，一边看着这个人。看到这个人调好了那杯渣滓酒，又迫不及待地端起来往嘴里倒，他悄悄咧了咧嘴。喝酒的人当然不会知道，旁边有个人正在细致入微地观察着他，并且还对他喝酒时那种尽力想显得心满意足却终因渣滓寡淡的酸味而成了无奈的神情暗自感到有趣。

　　“这是一种新的喝法吧？”见那个人苦着脸放下酒杯，尼奥便拿起他的酒瓶凑了过去，装作很感兴趣地问道。

　　那人抬起头，囊中羞涩而不得不喝渣滓酒，这本来是一件相当难堪的事，但尼奥这样一问，倒显得他品味独特，与众不同，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啊……这个，可以算是吧……”

　　“哦？看上去相当不错。”尼奥盯着那杯颜色古怪的酒，咂了咂嘴。吧台里的酒馆老板用一种看傻瓜或者白痴的眼神盯着他，尼奥也不介意，把一脸傻笑装得淳朴憨厚，足以骗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确实。”那人点了点头，愉快地表示赞同，“想来点尝尝？”他举起酒杯，慷慨地递给尼奥。

　　“那真是太感谢了！”尼奥毫不犹豫地接过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凉水的怪味折磨着他的味觉神经，他忍住了想吐舌头的冲动，“真是相当特别！”尼奥佯装高兴地大声道，又拿起那瓶朗姆酒晃了晃，“和这个完全不同！”

　　这一回，轮到那个人渴望地盯着尼奥手里的酒了，甘蔗酒醇厚的甜香让他禁不住直咽口水，好不容易才说道：“老弟，你手里这瓶看上去也很不错，应该藏了有五年了吧！”

　　“七年！”听到有人污蔑他的酒，酒馆老板立即不满地说道。

　　“哦哦，七年，七年……那是好酒……”那人嘴里说着，眼睛还是没有离开尼奥手里的酒。

　　“老板！你听到了！再拿一个杯子来！我要和这位老兄喝几杯！”尼奥哈哈笑着，拍着桌子大声道。

　　“那敢情好，老弟！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祝王子殿下身体健康！”听到尼奥开始叫他“老兄”，这一句“老弟”也显得更随和自然了。如果这个可怜的人知道他即将要为这一声“老兄”冒多大的险，他是一定不会答应得这么快的。

　　几杯酒下肚，那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他让尼奥叫他洛尔，一边拿着酒往嘴里灌，一边告诉尼奥，他老婆是天鹅堡的洗衣妇，这阵子情形不好，他总是担心他老婆，趁国王下葬，城堡守得没那么严，他就来看看他老婆。

　　“城堡现在成了这样，也真怪叫人惋惜的，我老婆总说王后陛下是个好人，国王陛下……其实也不坏……至于殿下，我老婆总叫他孩子，愿上帝保佑他！”洛尔伸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放下手，竟发现酒瓶已经空了，他不由失望地直着眼睛，连话都忘了说下去。

　　“老板！再来瓶酒！要最好的！”尼奥敲着酒瓶喊。

　　新的酒马上就拿来了，尼奥殷勤地替他的“老兄”倒满，送到洛尔的手里：“喝吧，洛尔老兄！今天咱哥俩就喝个痛快！”

　　看到酒，洛尔的眼睛又亮了，他伸手接过酒杯，一口气喝下了小半杯，这才放下酒杯叹道：“可怜啊！可怜……”仿佛是在为刚被他喝完的甘蔗酒感叹。

　　“老兄，我嫂子还好吧？她在城堡还安全？”尼奥叫得顺嘴，一脸担忧的背后又暗暗好笑。

　　“你嫂子？”老实的洛尔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尼奥说的是谁，“哦哦，她还好，还好，城堡里头守得严，没人能进得去，除了陛下下葬的那一天，有几个人来悼念，听说有一个人向殿下要求留下来了。不过我老婆说，这人不是外人，原来就是宫廷里的，只不过前阵子离开了。”洛尔看了一眼尼奥，摇头道，“老弟，你说这人怪不怪？好端端地他倒走了，回来又赶上这种时候，不过王子殿下大概会高兴吧……”

　　走了？又回来？尼奥低下头，对着他的朗姆酒微笑：哦，他真希望……

　　“我说洛尔老兄，你要是喝完了的话，我们这就走吧。”尼奥站起身，带笑道。

　　“什么？……”洛尔茫然地抬头看他，喝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既然认了你这个老兄，怎么说我也得去看看我嫂子嘛！走走，我们去天鹅堡，这朗姆酒好，也该带几瓶给她尝尝！”尼奥向酒馆老板打了个手势，老板立即配合地拿来了六瓶朗姆酒，尼奥掏了掏口袋，很有气派地在桌上丢了几枚银币，“不用找了！”他说。

　　喝完了整整两瓶朗姆酒，洛尔的头已经有点晕。尼奥突如其来的话让他直犯糊涂，不过那六瓶朗姆酒很好地说服了他：“也对，是该拿给她尝尝，她一定会谢谢你的，老弟！”洛尔拍着尼奥的肩，看上去非常欣赏尼奥的这个主意。

　　于是，尼奥叫人拿了一块布，把几瓶酒都包了起来，往肩上一甩，一手扶着摇摇晃晃的洛尔老兄，大步往外走，嘴里还说着：“洛尔老兄，我们可得快着点儿，天黑了嫂子也不大容易出来吧！”

　　“是是，都听你的，老弟！”洛尔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尼奥拖上了马，一路颠簸，向天鹅堡赶去。

　　两人到达天鹅堡的时候，天刚擦黑，城堡里的厨子正在准备晚餐，下人们饥肠辘辘，干活也开始有点心不在焉了。

　　洛尔的老婆在天鹅堡后的洗衣房里工作，洛尔带着尼奥，从一扇开在山上的小门走了进去，洗衣房就在这个小院里，和前头那座恢弘的城堡还隔着一道离地五六米高的围墙。那里有卫兵守卫，没有传召，轻易是进不去的。

　　尼奥跟在洛尔的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小院，他从洗衣房看到水房，又从水房看到高墙，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间墙边的披房上，披房的屋顶内侧恰好挨着高墙，就是比墙矮上了那么一点，但这已经相当好了。

　　洛尔的老婆出来了，看到自己的丈夫，她似乎很不高兴，板着脸冲他发火：“不是跟你说过了！这是什么时候？别再来看我，你是听不懂还是怎么的？！还带个陌生人，被人看见，你两条命都不够死的！”

　　“他……他不是陌生人……是我……兄弟……”洛尔结结巴巴地说着，被风吹了一路，酒有些醒了，现在就连洛尔自己都感到奇怪，他怎么就这样把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带到天鹅堡来了，就像他老婆说的，这要被人发现，那就是砍头的罪，没什么好商量的。

　　“兄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喝了点儿酒就成兄弟了，可以为人家死了？！”这位太太骂起人来可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洛尔被骂得低着头不吭声，尼奥赶紧凑上来打圆场，他陪着一脸的笑，小心翼翼地道：“嫂子，你先别发火，其实我们也就是想来看看你，给你带点东西。”尼奥一边说，一边解下背上的布包，取出了那几瓶朗姆酒，“你瞧，嫂子，这酒实在是很好，九年的陈酒，我那老兄觉得好，非要给你送几瓶来。你瞧，就连喝酒，他也没有忘了你呐！”老板说这是藏了七年的甘蔗酒，但尼奥擅自加了两年，他认为这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看到酒，洛尔老婆的脸色才有些缓和了，她向这个完全不认识的“老弟”点了下头，又对自己的丈夫道：“马上就开饭了，这个点儿不会有什么人，趁现在，你们就赶紧走吧，别给我惹什么麻烦，最近这阵子，这里已经够难过了。”

　　“好，好。”洛尔唯唯诺诺地应着，转身就要走，然而尼奥却显然还不准备离开。

　　“嫂子，他们会给你们多长时间用晚餐？”尼奥相当恳切地问道。

　　“半小时。”洛尔的老婆刚回答完，神色又警惕了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尼奥笑了起来，耸了耸肩，轻松地说道：“当然，这是需要的，洛尔老兄要从这里走出去，显然需要知道他能有多少时间，而我，也需要。”

　　尼奥说着，侧身靠向一旁的披房，贴着墙纵身一跃，手臂已搭上了窗沿上的凸起处，荡了两下，翻上了窗户，身体一缩，又继续往上纵跃，连续几次，他就已经站在披房的屋顶上了。

　　“你……你干什么？！快下来！”洛尔夫妻俩目瞪口呆地看着尼奥，连声音都发颤了。

　　“嘘！”尼奥冲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蹲下身，扒在屋檐的边沿往下看他们，“老兄，嫂子，我想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刚才的事，你们什么也没有看见，这样也就没有人会问是谁把我带进来的，洛尔老兄，你说是吗？”

　　洛尔呆呆地，已经忘了回答，还是他老婆先开了口：“是的，大人放心，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尼奥一笑，从怀里取出了一个装满银币的钱袋，随手掂了掂，拉开绳子，数了十枚银币出来，放进上衣的贴身口袋，又收紧袋口，扬手把那个仍旧很满的钱袋扔了下去，准确地击中了洛尔的前额。

　　“这个给你，老兄。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尼奥一挥手，擦着额角向洛尔夫妻俩行了个致敬礼，迈开大步，在披房的屋脊上跳跃，三两下，便消失在屋顶中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