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白露暖》榴莲芒果千层糕

1、第一缕阳光

　　今年夏天的太阳依旧是想象中的毒辣，中午的温度不断攀升，客人吃完饭后总是迟迟不走，要吹够空调才肯起身。怀辰饭店的最后一批客人离开后，苏白从最角落的椅子上站起来手脚麻利地去收拾桌子，然后把碗筷整理到后厨。
　　中午一过，来饭店的人就寥寥无几，苏白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用手机记账，掀开竹帘进来的人拿着一个文件袋喊道：“谁叫苏白？有你的文件！呦！清华通知书？学霸啊！”陈一念和柳眉听到最后一句也站起来看着苏白签字后接过文件，礼貌地对快递员笑着说了谢谢。
　　陈一念拿着扇子从柜台里绕出来走到苏白身边，笑着说话：“我们苏苏是大学霸啊，快拆开让我们都看看这第一学府的通知书。”柳眉和后厨的老郭也赶紧围过来，看着苏白小心翼翼地拆开文件。
　　苏白拿出通知书的那一刻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手指用力，通知书的一角已经快被扯下来。通知书上赫然写着：苏白同学，恭喜你被我校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所录取……
　　陈一念看着苏白沉下脸色，慢慢地把他手里已经皱了的通知书抽出来：“怎么了苏苏？收到通知书都不高兴吗？”苏白抿着嘴不说话，沉默地把通知书收好，他没想到自己的志愿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陈一念慢慢把扇子合住，转头看着苏白：“苏苏啊，怎么了？那可是清华啊，你怎么不高兴呢？”柳眉也凑过来，说道：“对呀！你应该开心啊，清华可是多少人想考都考不上的啊！”
　　苏白吸了吸鼻子，对着陈一念扯着嘴角笑了笑，只是明眼人都能看见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老板，我下午可以请假吗？我回去把消息跟我爸妈说一声。”
　　陈一念还没说话，柳眉就先大大咧咧地嚷嚷：“别呀，我们现在给你庆祝了你再回去也不迟啊。姐请你吃饭！”陈一念悄悄地用胳膊杵了柳眉一下，笑得温柔：“去吧，今天高兴，姐给你放半天假。不过说好了，明天要准时上班。”苏白点头后把通知书装进自己的书包里走出去。
　　他拿出手机给当初联系他的清华招生办的老师打电话，说道：“老师您好，我是苏白。当时说好的我去经济与金融专业，为什么现在成了临床医学？”
　　“哦，当时你父母拿着你的信息找到我说你想改专业，换到临床医学，我本来打电话询问你一声，但是你父母说你去旅游了，不一定能联系到。我但当时也打电话了，是手机关机。怎么了？是专业有问题吗？”
　　苏白拿手机的手暴出青筋：“没事儿，老师。是我搞错了。麻烦您了。”他挂断电话才看到，招生办的老师在自己手机的黑名单里，他的手机密码很简单，苏庆和秦静姝都知道，他们总是怕他不好好学习，连手机都要一遍遍检查。时间久了，手机就是一个工具而已，他不会在上面显露他内心的一丝一毫，但他还是没想到，苏庆和秦静姝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偷偷地把招生办的老师拉进黑名单。
　　明明是三伏天，苏白却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发冷，他想学经济与金融，他讨厌学医，准确的说，他讨厌生病的人，尤其是哮喘病和心脏病，他一想到自己以后会在呼吸科或者心脏科上班任职，他就会忍不住想要骂人。
　　苏白拿着钥匙进门，家里没有一个人，父母不在，苏愿也不在。苏白想，今天周六啊，妈妈应该是带着苏愿做检查去了吧。他把书包放回卧室，又回到客厅笔直地坐在沙发上，盯着门口。
　　苏白怔怔地看了半天，房门一点动静也没有，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才4点半，他站起来又坐下，反反复复，然后又回到卧室，把通知书拿出来板板正正地放在茶几中间。
　　苏庆虽然在私企工作，却每天都准时下班，原因就是家里有一个小公主磕不得碰不得。但今天已经7点多了，苏庆还没回来。苏白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又坐了快1个小时，才看到秦静姝推开门进来，后面的苏庆笑眯眯地背着苏愿。苏白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他们三个换了鞋，说：“爸、妈，录取通知书回来了。”
　　秦静姝听着便笑了，转头对苏庆说道：“老公，听见看吧？苏白以后说不定就能把我们愿愿治好了。”苏庆笑眯眯地走到茶几边，拿起通知书看了看：“临床医学，不错。以后出来就是个医生了，能更好地照顾你妹妹了。”
　　苏白的手在裤子上搓了搓，像是给自己打气：“爸，你们是不是改我志愿了？”苏庆一边看着通知书一边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回答：“啊，是啊。学医能更好地照顾愿愿啊。”
　　“可我想学经济金融，不想学医！”
　　“苏白！”苏庆把通知书放在茶几上，抬头看着站在另一边的苏白，“你应该知道，你必须要照顾好愿愿，她是你的亲妹妹！”
　　苏白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那句话，他宁愿没有妹妹，也不想学医。
　　苏庆把苏愿抱在腿上，一边从抽屉里拿苏愿的药，一边说：“事情已经这样了，通知书都回来了。你第二学位可以学经济，我们不干涉你，但你第一学位必须是医。对了，我们已经吃过饭了，你自己看看吃点儿什么。”
　　“我也吃了，在打工的地方。”苏白自己的通知书收起来，回了卧室。他把自己砸在床上，抱住自己的海绵宝宝，感觉自己累到快要晕厥。他闭着眼，却总能感觉到苏愿的笑脸在眼前晃来晃去。苏白总是很难入睡，因为梦里总有他想忘掉的事情在一边一边循环播放，让他想忘也忘不掉。海绵宝宝是苏愿出生前苏庆给他买的生日礼物，也是最后一件，自从苏愿出生后，他就再也没过过生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白看了看手机，已经后半夜了，他还没睡着，高考以前睡不着还可以起来复习，而现在睡不着却只能一遍一遍回忆从前。苏白从抽屉里拿出安眠药，处方药是他高考后死活睡不着去医院开的，苏庆和秦静姝都不知道，数量不多，几乎是一天一颗，他已经快吃完了。
　　就算吃了安眠药，苏白还是睡得不安稳，抱着已经有些掉色的海绵宝宝，还是梦到小时候，秦静姝抱着襁褓中的苏愿对他说：“白白，愿愿身体不好，作为哥哥以后要照顾好妹妹哦。”苏白坐在书桌前乖巧地答应。这句话对苏白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让苏白一步一步走进深渊。
　　7点一到，苏白的手机闹铃准时响起，他手脚麻利地套上衣服收拾好房间。苏白以前也是赖床的小孩子，但秦静姝给苏白报的补习班8点就要上课，他一赖床就会被骂没出息，以后照顾不了苏愿，久而久之，就算是现在没了补习班，苏白也不会睡过7点，仿佛已经是身体记忆了。
　　周日是苏白现在最讨厌的一天，这一天全家人都在，但苏白始终觉得自己融不进去这个其乐融融的家。苏白洗漱完出来，苏愿还在睡着，秦静姝在厨房盛玉米粥，他走过去把饭端到餐桌上，又去叫苏庆吃饭。苏白吃饭斯斯文文，却吃得很快，他始终觉得餐桌是相爱的人才能坐的地方，他不配。
　　苏白其实上午十一点才能去饭店上班，但他总是习惯早早出门，下午四点下班后也是慢慢走回家，家仿佛就是他回来睡觉的地方。他上午总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现在通知书回来了，有了名校加持，他想午再做一份家教，消磨时间，而且可以挣钱，他很缺钱，未来大学的学费生活费让他不得不每天打工。
　　苏白停下来了，他看到一个小区门口贴着寻找初中家教的公告，停下来打电话。因为是周末，那户人家很快就请苏白进去面试。学生是个乖巧的小姑娘，叫张黎，她的妈妈对苏白很满意，因为他是全市的榜眼且已经被第一学府录取。他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对方的家长定下了每天两个小时的补课时间，上午八点到十点，时间刚好可以和饭店的工作衔接上，第二天就开始上课。
　　怀陈饭店的工作其实不累，但苏白之前很少做家务，一开始还很难上手，每天都感觉骨头散架一样，现在却适应得如鱼得水。陈一念坐在门口的柜台里，看着收拾桌子的苏白，眼神温柔。
　　阳光打在苏白的脸上，白白嫩嫩的皮肤，微红的鼻头上冒出细微的汗水。她站起来一边笑着冲苏白招手一边说：“苏苏，你来。”
　　苏白把刚端起来的碗又放在桌子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过去，看见陈一念拿出一个纸封递给自己，苏白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都已经打工一个月了。陈一念笑眯眯地看着苏白：“苏苏，你工作一个月了，今天发工资，以后更要好好学习呀。”
　　苏白接过陈一念手里的钱，只是点点头，然后将钱放在牛仔裤口袋里。苏白话真的很少，要不是他一个月前主动过来问招不招暑期工，陈一念都怀疑她是不是招了一个漂漂漂亮的小哑巴。
　　陈一念坐下，用手托着下巴仰头看着苏白：“苏苏，其实你不用这么早就打工的，高考结束就应该让爸妈带你出去玩呀。”这次苏白没笑，但依然没说话，继续去收拾桌子。
　　陈一念只好低头查看账单，点着计算器。柳眉站在陈一念旁边说话：“也不知道谁家这么幸运，有苏苏做儿子，长得俊俏不说，又能干学习又好，清华是谁都能考上的嘛？哪哪都好啊，就是话也忒少了点。”
　　苏白老老实实上班，又老老实实跟店里的人打了招呼下班。他打算明天下午去把通知书文件里的银行卡开通了，顺便把这个月的工资存进去。就算专业不是自己喜欢的，但也要去念大学啊，上了大学才能逃离这里吧。
　　他其实偷偷点了一下陈一念给的钱，比他预期的要多几百块钱，苏白很喜欢陈一念这样的姐姐，笑得温柔，而且悄悄地对所有人好，但他不会表达。
　　苏白背着书包慢慢回家，饭店到家有一条巷子，是两个小区为了走水专门留下的，因为潮湿，平时总是很少有人，今天却在巷子口大大咧咧站着几个社会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