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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夕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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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叹了口气,柳暗悄悄进了长公主的寝殿。由于是贴身侍女,自然也不必通报。
不出意外,女子同往常一样独坐窗前,深秋的夕阳为她绝美的容颜度上了一层薄薄凄美。径自上前为公主披了件绣金的丝绒斗篷。见她仍是毫无反映,柳暗摇了摇头,转身退下。
两年了,不知道公主出走的那段日子发生了什么,自从公主回来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在先皇与皇后羽翼下生活的那个柔弱的少女,而是大胤第一个走入朝堂的女子——大胤天子之长姐,与摄政王安怀谨分庭抗礼。
“柳暗……”
“是,公主。”方要退出门口的青衣侍女诧异的回身——公主从来不在这个时候言语,两年如一日,即便是公务缠身,也绝不许任何人打扰。
“没事了,下去吧……”是命令,更似叹息,夕阳普照下的绝美姿容宁静却又带着忧伤。
柳暗依言退下,临走时不忘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若不是疼痛带给她真实的存在感,她几乎以为方才只是自己的幻觉——公主依旧静静的望着窗外,连动作都没有换过。
退到门口,轻轻掩上门扉,青衣侍女不禁叹息。
自己虽是一介宫女,但在皇宫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少不了,加上自己又在公主身边事奉多年,知道公主其实并不快乐,纵使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接受百官朝拜,这并不是公主想要的,她将大好的青春留给了这个国家,而真正留给自己的或许只有那凝望夕阳的时光,只有那时她才能做回真正的殷语浓。
“诶哟!”正走着,柳暗突然被飞奔而来的小太监撞回了现实。
“对不住啊,柳暗姐。”小太监十七八岁的样子,见撞着了柳暗敢忙低着头,红了脸陪不是。
柳暗正想着公主的事,倒也没大放在心上,再说眼前的小太监常远刚从内务府调来,年纪虽不大,做事到还算稳当,笑道:“没事,下次看着点路就成。”
见柳暗不追究,常远终于微微放下了心,脸上的红晕依旧没有消退。
倒也不是柳暗平日怎么横行,太监宫女们才对他诚惶诚恐。相反柳暗为人大度,宫女太监都敬重她,而且在长公主跟前的地位也不一般——长公主已然得势,又晋了封号,绝非当日的纤弱的公主可比,就算文武百官见了也得称呼一声“长公主”,只有柳暗仍然称“公主”。
见常远半天没有反应,柳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没事,我没放在心上。”暗赞了他一声做事谨慎。
“谢谢柳暗姐宽宏大量。”
柳暗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没什么。
“那……那奴才就先告退了。”常远腼腆地说道。
“嗯,好。”柳暗点头应允。
望着常远消失在夕阳中的背影,柳暗有些奇怪——何事使一贯沉稳的常远如此慌张。
×××
凝妆殿。
殷语浓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望着夕阳,时间于她而言仿佛成了摆设。
她矛盾、迷茫、怅然。
是要留住时间,以最短的时间等到他的承诺?还是希望时间快点过去,他能够尽快履行那个已经迟了两年的诺言?
怀谨……
你曾允诺一起看夕阳,为何今日你我之间却如将没入山头的夕阳一样的黯淡、苍白。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窗外只余残存的几缕日光无力的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长……长公主。”常远慌慌张张直闯入凝妆殿,甚至忘了行礼。
殷语浓缓缓转身,残存的夕阳照着她的侧影,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何事惊慌?”
“长公主,潘大人他……”缓了口气,常远自知失礼,连忙下跪请安。
殷语浓从坐榻上站起,示意他平身:“你是说户部尚书潘越岭?”
“正是。”
看着常远的脸色,殷语浓心知大事不妙,来到常远身前,蹙眉问道:“潘尚书怎么了?”
“被判了斩立决,明日午时处斩……”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忽然,常远“噗”的跪在了殷语浓面前,哽咽道:“求长公主救救潘大人?”
“你先起来,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殷语浓揉了揉眉心,凝神道。身处长公主的地位只容许她喜怒不行于色。
常远闻此,起身站到了殷语浓身后,如实禀告:“潘大人被告图谋造反,证据确凿。”
“造反?”殷语浓冷笑:“大胤早已由先帝统一,众望所归,当今皇上虽然年幼体弱,但不失伶俐。又有本宫与摄政王共同辅政,如今已是天下太平。何况潘大人未及人臣,若有造反之心,早在先皇与皇后出事那会儿就应有所行动,何必等到现在。”
“再者……”殷语浓顿了一下:“本宫素来信任潘大人为人,总是北燕降臣,这些年来亦为我大胤鞠躬尽瘁,岂有造反之理。”
“长公主明鉴。”一番话说得常远声泪俱下:“奴才亦是北燕遗民,潘大人在北燕为官时,就相当照顾百姓,奴才也受过他的恩惠,降了大胤之后,潘大人更是说过‘为官者当为百姓,不应有国家之界’。”
“常远,你身处宫中,此事如何得知。”
“回长公主,奴才刚刚无意间听到秦统领和李大人说的。”
“宣远?他进宫来了?怎么不来见本宫。”秦月翎是摄政王的人,而李家效忠于殷氏,他二人应该并无交情。
“好像是秦统领拦着李大人进宫。”常远看了殷语浓一眼,见她脸色微变,复又低下头去。
“是他做的。”是肯定句。
“奴才不敢妄言。”众所周知,秦月翎和摄政王的关系匪浅,常远自是知晓殷语浓所说的“他”指的是摄政王。
“你先退下。”殷语浓吩咐道。
“是,奴才告退。”
似乎记起什么,还未等常远退出凝妆殿,殷语浓有吩咐道:“叫李宣远进来。”小小的一个禁卫统领还敢拂了长公主的面子?
“是。”
证据确凿?无非是欲加之罪。李家父子及潘越岭皆对殷氏忠心耿耿,若除了他们,得益最大的就是摄政王了,他原是北燕皇族,当年先皇杀入北燕,他先一步取了北燕王的项上人头,以此作为在大胤立足的筹码,此人如何可信?
现在是潘越岭,下一个是李家父子么?
摄政王的权利已经大如此么,潘越岭定罪前后不到一天,连她这个长公主都是靠一个小太监无意中听到而告知的。
潘越岭一旦处决,户部极有可能落入摄政王手中,一些老臣也会倒向他那边。
本来先皇时的大臣几乎都忠于殷氏,而摄政王那边多位后起之秀,她一个弱女子能当上长公主也无非是代替皇上平衡两边的势力。如今连这微妙的平衡也要打破了么?
殷语浓顿感无力,扶着书案后的金丝楠木椅缓缓坐下。
一滴泪划过脸颊,滴到了宣纸上,化开……
好累,父皇,母后……您们为何早早弃我们姐弟而去,霁儿还小,又体弱多病,女儿……女儿好累,就快担不起了……
她已双十,本该早已为人母了,却把自己给了大胤,如今也……
朝中只是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殷语浓闭上眼,乞求寻找一丝喘息的机会,岂料更使眼眶中的泪珠迅速滴下。
——摄政王——安怀谨——
一定要做的这么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