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入你》nanakio

1、声

　　时淼的妈妈在她五岁的时候得乳腺癌去世了。
　　她爸爸常年跑运输，照顾不了她，就把她放在大伯家养着。时淼初时还每天哭着找妈妈，一年过去大人们听她不再喊了，以为她人小已经淡忘了。
　　“淼淼，洗手吃饭啦。”
　　大伯家是一个五十多平方的两居室，屋子拥挤，时淼来了以后，大伯母买了一张二手的单人铁床放在女儿时欣的屋里，时欣对此颇为不满，小小一张铁床把她的闺房塞的满满的，她都没法邀请朋友来玩了。
　　吱呀一声，一个圆滚滚的小肉球从门后走了出来，时淼先是走到阳台，屈起膝盖，肉乎乎的嫩手搬起一个四方的小塑料凳子，绕过客厅里的饭桌，走进卫生间。
　　弯腰将小凳子放下，时淼踩在上面，水龙头有些生锈，她熟练的拧了三下，哗啦啦水声传来。
　　大伯母一边将切好的一盘火腿放在饭桌上，一边说：“欣欣怎么还不回来？”
　　大伯父正在换灯泡，“别等她了，准是又和同学跑哪里疯去了。”
　　三人坐下，大伯父给自己倒了杯酒。桌上一盘白菜，一盘豆腐，一盘火腿。时淼最爱吃肉，夹了块放进嘴里，小嘴鼓鼓囊囊的像个小松鼠。
　　大伯母：“时欣最近成绩又下降了，老师让我督促她学习。”
　　“学习这东西靠天分，你也别太逼她。”
　　“欣欣有天分啊，她随我，聪明，就是不太用功。”
　　那个年代，高考恢复没几年，能考上大学的少之又少，时淼的妈妈就考上了，毕业回来当了会计，经别人介绍认识了只念到初中的时淼爸爸，大家都以为这婚事成不了，谁知时淼妈妈竟然同意了，只说时淼爸爸老实诚恳。
　　时家除了时淼爸爸时峰是初中生外，大伯时山和大伯母于娟连初中也没考上。时淼妈妈的到来，时家可算扬眉吐气了，周围邻居都知道时家娶了大学生当儿媳妇，时淼奶奶每天乐的合不拢嘴。
　　时淼又夹了块火腿，于娟眼角扫了一下。
　　“你可拉倒吧，咱俩连初中都没考上，你以为你是芬子啊。”
　　芬子说的是时淼的妈妈，杨芬。
　　于娟眼里噌的冒出火来，唇角平直，说出的话阴阳怪气，“是啊，咱们家就杨芬厉害，人家是大学生，从她进时家的那天起，你妈就天天说她好，跟她比，我可比不了。”
　　说一出口，时山也有些后悔，以前时欣奶奶还在世的时候，经常说他娶的不如弟弟的好，说大儿媳妇样样不如小儿媳妇，这也成了于娟的心结。
　　时山顿了一下，“别说了，快吃饭吧。”
　　这话的有两层意思，一层是示弱，不想和她吵。一层是默认她不如杨芬。
　　无论从长相、工作还是人情交际，于娟确实样样赶不上杨芬。于娟正是心里深知如此，婆婆越说，她越气愤，时间久了，怨气积累消散不去。此时丈夫的话，像一根针扎在了神经上，额头青筋冒起。
　　眼角瞟到旁边的时淼又在夹火腿，人小拿筷子还不稳，好不容易夹了起来，在半路掉在了桌子上。
　　一股邪火从心头冒起，她咬牙说：“学习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连女儿都照顾不了。”
　　翻译过来就是，学习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命短的。
　　时山眉头一皱，迅速瞅了一眼时淼，见她圆圆的脑袋趴在饭碗里吃饭，小孩子应该是听不懂，“瞎说什么呢，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一边说着，一边夹了几块火腿放到时淼的碗里。
　　于娟哼了一声，见盘子里的火腿少了一半，默默将盘子调换了个位置，放到离时淼饭碗远的位置上。
　　时山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一阵冷风直面吹进来，时欣正开门进来，边脱靴子边说：“妈，我棉靴漏水了，明天去给我买双新的。”
　　“这鞋子质量太差了，刚买一周就漏水。”于娟走到女儿跟前，接过靴子仔细查看。
　　“外面冷不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跟老师问题目去了。”
　　于娟一听，眉开眼笑，看了一眼丈夫，“女儿只要努力，学习肯定没问题。”
　　时山接收到妻子的眼神含义，对着坐下的女儿说：“已经初一了，要抓紧学习，不能放松。”
　　“知道了，知道了。”
　　“对了，妈，明天同学过生日，晚上我不在家吃饭了。”
　　“那明天在给你买身新衣服，可别叫其他同学比了去。”
　　这话说到了时欣的心坎里，顿时抬起头甜甜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一家人欢声笑语。
　　时淼就了几口眼前的白菜，将碗里的米饭吃完，小短腿够不到地板，慢慢的从椅子上滑下来，“大伯，大伯母，我吃完了。”
　　大伯随意嗯了一声，夫妇俩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直到时淼进了屋，时山发现他给时淼夹的火腿孤零零的留在碗里，一动没动。
　　时淼爬进被窝里，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相簿。相簿封面还很新，能看出来被保存的很好。
　　相簿翻开第一页，是时淼一家三口的合照，那是时淼百天的时候照的，额头上还点了一个红心。时峰露出八个牙齿，能看出当时心情很好，杨芬在右边笑的温柔，怀里抱着时淼。
　　肉乎乎的指头轻轻放在女人的脸上，反复抚摸，仿佛这样就能摸到妈妈的脸。
　　“妈妈才不是短命鬼，你才是，你全家都是！”
　　过了一会儿，又有弱弱的声音传出，“好吧，大伯和欣欣姐不是。”
　　第二天，于娟带着女儿从商场满载而归，给时欣从头到脚换了一身。
　　时欣高兴的在镜子前面转来转去，直问时淼好不好看。
　　时淼感觉堂姐就像电线杆子上的麻雀一样，蹦来蹦去。但她远远地脑袋却不停的点头，好看好看，像白雪公主。
　　听到妹妹的点评，时欣自信心高度膨胀，更期待晚上的生日聚会了。
　　但是临到要出发的时候，时欣的脸却耷拉下来。
　　于娟：“你大姑被车撞了，我和你爸现在得赶紧去医院，你晚上别去聚会了，在家照看一下淼淼。”
　　“凭什么啊，我都跟同学说好了。”
　　时山：“你妹妹这么小，不能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时欣瞅了一眼坐在小塑料凳子上的时淼，扭头趴在沙发上大喊，“我不，我不，我就要去。”
　　时山眼睛一瞪，大声吼，“胡闹，给我老实呆在家里，我看你是皮痒了。”
　　时欣平时是很怕父亲发火的，此时眼圈泛红，一幅要哭的样子。
　　于娟见状，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欣欣乖，拿着钱，明天请同学喝果子露好不好？”
　　果子露啊，时淼圆圆的大眼睛一亮，她也想喝。
　　时欣看看钱，又看看父亲的黑脸，心里一动，说：“好，那你们快走吧，迟了大姑该生气了。”
　　于娟说了女儿真乖云云，和时山一前一后走了。
　　屋子里寂静无声，只剩下时欣和时淼两姐妹大眼瞪小眼。
　　“淼淼想不想见其他的大哥哥，大姐姐呀？”
　　时淼摇摇头。
　　“淼淼想不想去ktv呀，里面可以唱歌哟。”
　　时淼摇摇头。
　　“ktv里有很多好吃的，爆米花呀，糖果呀。”
　　时淼听到吃的，眼睛一亮，随即仍是摇摇头。
　　时欣瞅了瞅墙上的挂钟，时间快到了，不由得着急起来，“那你要怎样？”
　　“我明天要喝果子露。”
　　果子露两块一瓶，时欣想到今晚同学们可能会赞美她的新衣服，还是同意了，“好！”
　　“再加一副美少女战士的小人贴。”时淼伸出一根肉肉的食指，比划在时欣面前，“这样我就不告诉大伯他们，你带着我去ktv了。”
　　声音清脆嘎嘣响。时欣咬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