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依旧》友晴有雨

7、第七章

　　玄山上有一颗不算很高的树，听其他僧人说，此树是玄山百年仙气蕴育而生，世间只此一颗。此树每年结一次果且时间不定，那果制成糕点极美味，玄山每年收完此果会把果子制成糕点，给有缘之人吃。
　　苏苒曾问师父何为有缘，玄空只说，缘来便知……

　　苏苒吃过这糕点一次，她来拜师的那日，靠在门沿睡着的时候树上结出了果子，于是她便吃到了。

　　可后来再也没有吃到过，每次都会错过，她想那美味想的不行，日日求师父，师父只说此事在你不在为师，吃到是好事吃不到亦是，苏苒听得懵懵懂懂。日子久了便也没觉得那么撕心裂肺的渴望了，但每次上山都要在果树那看一会。

　　再后来苏苒上了学堂。有一日，正听着学，突降大雨，下学后大家都没急着回去，玩闹着在学堂避雨，学堂里飘着下雨天特有的青草味道。

　　苏苒有些懒懒的趴在桌子上，胡思乱想着，白韵芷挨着她坐在旁边，百无聊赖的拿着她的发丝把玩着。苏苒想着想着想到了果树，突然很想让大家尝尝那糕点，想让他们跟自己一样，知这世间有如此美味，真真切切的感受美好二字，哪怕只是想起，都会不自觉有些开心。

　　苏苒在雨停后，上了玄山，看着那棵果树，树上郁郁葱葱的，没有果子的身影，苏苒倒也没多失望。

　　夜晚的玄山景色也很美，抬头天空一弯明月边上缀着繁星点点，低头山间烟雾缭绕，衬着山下的永安城有些朦胧之美，别有一番滋味。

　　玄空走到苏苒身边没说话，抬头望着天空，玄空一直像人们认为的那样没什么情绪，无欲无求的样子。可苏苒觉得，师父的没什么情绪是因他只在一种情绪里，这个情绪绝不是好的，所以苏苒也总是陷在有点心疼他的莫名情绪里。

　　“苒儿。”玄空连声音都跟世人预想的一样，像是峡谷里的泉，空灵清澈，没有声调，没有喜悲……
　　“嗯，师父，我在。”玄空当然知道她在，可苏苒就是想这么回答他
　　她回答完，玄空沉默了一会，山间微风阵阵，带着入秋的丝丝凉意，许是黑夜产生错觉，许是苏苒自己瞎想，他觉得师父若是转过头来，脸上定会有泪，她转念又想师父怎么可能流泪呢，正想着他听见空灵的声音轻轻的飘来

　　“今夜风有些凉。”

　　苏苒觉得这话似乎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有些意外，玄空从不曾会说冷啊热啊，开心啊难过啊，从来没有。

　　“师父，苒儿给你取件衣衫来。”说罢便要走

　　“苒儿，不必。若是取了衣衫来，怕是真的会冷了。”你看你看，这感觉又来了，苏苒想着，又开始莫名的心疼了

　　“师父，你为何不笑？”

　　“众生于苦难中，佛如何笑。”

　　“可你不是佛，你是人啊。”风好像突然大了些，玄空的衣袍轻轻摆动着

　　安静了一会，苏苒开口说

　　“师父，有你苒儿日日都很开心。”
　　玄空沉默，终是没能回应什么也没有回头。

　　二人站在山边许久，苏苒也不觉累，就一直站在玄空身后，最后她有些困倦，思维也慢了下来，耳边隐约飘来一声
　　“师父亦是。”听不太真切

　　睡着前苏苒最后一个念头是，可师父为何就不能流泪呢……

　　那夜微风阵阵，少年站在那个孩子身边，忍耐又忍耐，终是向这世间唯一一次诉说自己的心事，诉说的小心翼翼，不留痕迹……

　　果树就在家门口，伸手可摘，玄空到死都未尝过一口。玄空死前说他没有家，他也讨厌那棵树。他痛恨这里的一切……

　　苏苒不知道，那一日玄空的失态，是因他参破了苏苒的天命，玄空第一次怨恨了他的佛……

　　第二日，苏苒准备下山去学堂，临走前僧人告诉她，糕点明日便可吃到，苏苒怔了怔，一时不知怎么反应，玄空闭关修炼没有见她，她其实很想见师父一面，问问师父是不是知道自己昨日为何来？或者只是看看他也行。

　　到了学堂，她跟大家说了点心的事，大家激动的不得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白韵芷拉着苏苒问是哪棵树，她怎么不记得，苏苒说那树很不起眼。

　　戚煜在座位上装着沉稳不参与的样子，眼神却是隐隐期待，苏苒冲他做了个鬼脸，让你装，明天看你吃不吃，戚煜被她看穿，有些怒气的别过头不再说话。
　　戚寒靠过来说这么多人分够分吗，苏苒说一人只能吃一小口。
　　戚寒寻了个没人的空挡问她

　　“能不能给我留块大的？”

　　苏苒挑眉看他：“凭啥？”
　　戚寒别开脸看着桌子正打算出个大招

　　“好啊。”

　　戚寒正低着头假装惆怅，猛然抬头看着她，他看见了她眼笑的弯弯，里面一片暖阳。
　　然后苏苒瞪了他一眼，戚寒愣了愣，随即了然，苏苒在怪他多余开这口。

　　苏苒见过柔贵妃闻名弘国最大的夜明珠，见过文学大家墨白被收藏在皇宫的亲笔，吃过只供皇族极为珍贵的水果，喝过皇子公主喝的蜜露等等等等，这些都是戚寒给她的。

　　最初只是母妃说要照顾好苏苒，戚寒就顺手给她拿些他觉得好的，自己没发现，竟给成了习惯，看着不错的就拿给她。可这些若是去求，苏苒也都能得到，不算多么珍贵，戚寒也没放在心上。

　　可苏苒一直记得，记得清清楚楚认认真真，她知道，这一切比在学堂学的所有都珍贵。

　　“寒哥哥，你想吃块大的，阿苒便给你块大的。你若不想吃，阿苒也会给你，或吃或扔都可以，但是你一定要有。”风儿轻轻，心儿荡荡，后来这一片暖阳用一声寒哥哥让他甘心赔上了一生……

　　六岁的曲宁永远在角落里，不怎么说话，有些孤僻，皇子公主千宠万爱的长大本就带着些目中无人，渐渐就没什么人理她了。永安官眷们都知道，曲宁母亲难产而亡，她爹曲青在曲宁两岁时又娶了位夫人，待她非常严苛，曲青对家中之事向来不闻不问，日子不好过，曲宁也渐渐孤僻胆小。

　　但是曲宁并不讨厌学堂里的人，他们从来没有欺负过曲宁，大家分东西吃，虽然没人理她，但她那一份永远都会在她桌上出现，她若鼓足勇气凑上去跟大家一起，也没人觉得不妥，她不擅表达，她其实很喜欢上学堂。

　　苏苒问过她为什么不爱说话，她答不知说什么，也插不上话。苏苒点点头说，那便多读些书吧，读着读着就口若悬河了。

　　苏苒是唯一一个问她为何不爱说话的人，她开始观察苏苒，她很耀眼，让人向往的那种耀眼，开始的时候很想成为她。有时大家围在一起玩耍的时候，苏苒会不参加坐在坐位上看，她俩坐位离的不远，曲宁便觉得好像自己也没有那么尴尬可怜了。

　　后来日子久了，她开始想成为白韵芷，白韵芷拥有一切，她想知道白韵芷是怎么得到这一切的，努力的话我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