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崽改嫁后原配死而复生了》陌巷危楼

15、求生

　　生无可欢，死无可惧。

　　吴择颜短暂的二十六年生命里，想过无数次死去的可能，或是被爹爹卖去青楼为了清白自戕而死，或是有朝一日忍受不了他人的嘲讽，找个没人知道的角落吃几口耗子药自尽而亡，或者……

　　他唯独没有想过的，便是怎么好好活下去。

　　命运加诸于他的，何止是荒唐到可笑的身体，还有这坎坷到难以承受的不公遭遇。

　　可是，自打他遇到了顾雪夜，他的世界就变了，一夕之间柳暗花明，拨云见日，他终于有底气有后盾，终于可以大声说一句：我想像个正常人一般，好好地在这大千世界活下去！

　　谁想到，命运这个贱骨头，偏爱捉弄他这样安分守己的人，倒叫那些欺男霸女的恶棍活得比谁都滋润。

　　顾雪夜的死讯让他一病不起，要不是郎中给他把出了喜脉，只怕他真就随着顾雪夜去了。

　　为了腹中孩儿，他只好强打起精神努力活着，可之后接踵而至的，又是一出接一出的人间闹剧，他在命运的大铁炉里蒸煮焚烧，就快支撑不住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的他却是如此的想要活下去？

　　也许是受够了命运对他的欺辱，也许是不甘心就这般背负一身骂名奔赴黄泉，他那柔弱多思的内心深处，竟生出一股浓烈的不甘与不服气，叫他拼尽一切，都想与这丧天良的命运殊死搏斗一番！

　　因而，当他叫那阴气极重的黑雾一扑咬，整个人便开始抗拒起来，彻骨的寒意从他脑门往下灌，似要将他这个人敲骨吸髓一般疯狂。

　　他强忍着脑中刺骨的疼痛，挣扎着坐起，擦了把唇边沁出的鲜血，一把握住胸口的关公牌，顺着红绳将它牵扯而出，对着那黑雾，鼓足了劲儿怒喝一声。

　　顷刻间，一道璀璨的金色人像从关公牌中冲云而上，在空中俯瞰一眼后，长髯飘飞的圣君，便手执青龙偃月刀，对着这缕黑烟俯冲下来。

　　如砍瓜切菜一般，只一个回合，便将这黑雾斩于刀下。

　　金色的人像捋了捋胡须，似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化作一缕金光钻回枣木牌之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吴择颜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周遭已归于平静。

　　那黑雾瞬间化作虚无，消失当场，而顾雪夜猩红的眸子，也在同一时间回归平常。

　　顾雪夜颓然摔坐在地，身后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一南一东两个方向，齐齐向这边赶来。

　　抢在前面到来的，竟是白日里便尾随在送嫁队伍后面的吴潜子一行人。

　　吴潜子尚未看清地上坐着的是谁，冲到吴择颜面前便问：“那道金光，可是关圣帝君显灵了？”

　　吴择颜方才拼尽全力的一搏，叫他立马虚脱在了原地，似霜打过的小草，连靠着假山都坐不直了，因此他便没有力气回答这位陌生道士的问题。

　　而此时宁陌寒已经赶了过来，他将吴潜子一把扯开，俯身抱起吴择颜便走，才走几步，便看到葛玉竹站在不远处的拱门下，痛心疾首地看着这一切。

　　宁陌寒与他擦肩而过，顿足轻叹一声：“老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看来，早有高人在你之前帮他留了后手。经此一事，我希望你能明白，术法在身，是叫你锄奸扶弱，不是叫你欺负弱小的。若你想明白了，明日找你师父去，当着他老人家的面，好好忏悔自己的罪过！若你真心改过，我宁陌寒身边，永远有你的位置。”

　　宁陌寒说罢，也不管葛玉竹到底是怎么想的，径自抱着吴择颜走了，叫应蒙牵着一只黑豹，追得直喘气。

　　葛玉竹不声不响站在原地，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前面假山处传来一声惊呼，他才如梦初醒，忙赶了过去。

　　是赵学礼发出的惊呼，他本以为地上坐着的是哪个坏心肝的恶人，否则何以对顾雪夜的遗孀和遗腹子下此狠手？

　　谁想到，当他掰开此人的肩膀，看到的居然是一张熟悉到匪夷所思的面庞，一声“鬼啊”冲口而出。

　　赵学礼吓得肝胆俱裂，一屁股跌坐在地，不断向后退去，直退到师兄吴潜子的脚下才有了主心骨，忙抱着吴潜子站了起来，死活不肯撒手了。

　　吴潜子叫赵学礼搂搂抱抱的，心中很是不满，正欲将他挣脱，便见那地上坐着的人回过了头来。

　　吴潜子石化原地，还是宋司文率先喊了一句：“二师兄？你没死吗？”

　　宋司文心里有鬼，忙补了一句：“二师兄，我的意思是，太好了，你居然还活着！二师兄，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不是……我是说，你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啊？”

　　顾雪夜如丧考妣，满脸的心灰意冷，过了好半天才站起来，一句话也不想说，就这么顶着几个师弟的注目礼，往宁府西北方的角门走去了。

　　葛玉竹却早已拦在那里，四道符咒齐齐出手，三道定身符叫吴潜子等人动弹不得，一道擒龙缚化作一道紫金色的绳索，将顾雪夜捆绑了起来。

　　吴潜子虽然手脚不能动，但嘴巴却无碍，一腔怒火化作一声责骂出口：“葛玉竹，原来是你这个老秃驴！你为何要害我师兄？我师兄居然会对我嫂嫂出手，是你捣的鬼对不对？”

　　“小友错怪葛某了，是你师兄自己容忍不了头上的绿帽，与我何干？再者，我鬼医一门做事，从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即便宁爷已是废黜之身，小友深夜私闯宁府依旧是大逆不道，还望小友领着你的师兄弟们速速离去，免得给你师门招惹事端罢！”葛玉竹仰天长笑一声，牵着擒龙缚的一端，将顾雪夜拽走了。

　　这定身符只有半个时辰的效果，时效一过，赵学礼便挣脱开束缚，准备循着葛玉竹离去的方向追去，却叫吴潜子一把扯住：“师弟，切莫意气用事！咱们三个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一旁的宋司文忙找话说：“师兄你发现没有，二师兄他似乎……似乎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了，难道真是因为嫂嫂改嫁受了刺激？”

　　“不至于……”吴潜子沉吟片刻，“据我所知，他和嫂嫂成婚不到两个月便出去了，至今连自己和嫂嫂已经有了孩儿都不知道。若他真是知道了这些，怎么也得拼命将嫂嫂夺回来。”

　　“那就奇了怪了，他便是不要嫂嫂了，也该将孩子要回来罢？为何如此毫无斗志？”赵学礼越想越不明白，已经将师兄弟三个脑门上的定身符全都扯了下来扔了。

　　扔了还嫌不够解气，又使劲踹了几脚才作罢。

　　吴潜子思来想去，还是做了决定：“我看问题出在了嫂嫂身上！既然我们三个追过去也打不过葛玉竹，不如继续潜伏在宁府，暗中窥探嫂嫂的动向，总归会查出什么来。到时候再去劝解二师兄，也好过几个人全都稀里糊涂。”

　　*

　　婚房中已经重新燃起一对龙凤高烛。

　　窗外的夜风与烛光痴缠，晃晃悠悠，像是在诉说一曲断肠离歌。

　　宁陌寒坐在床前，握着吴择颜的手，凝视着他憔悴苍白的面庞，良久轻叹一声：“连个英雄救美的机会都不肯留给我么？到底是我算计你在前，是我对不住你。”

　　“爷，可别再这样说了，这些年为了让京都那边对您卸下防备，您与世无争，放弃了一切，来这偏僻的州府偏安一隅。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您想息事宁人，那些人却不肯放过您啊。您只是借了他一个二婚再嫁的骂名，给自己加一个色令智昏的骂名，如今京都那边总算是以为真的将您打下深渊了，您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好好调查当年的案子了。”应蒙好声劝慰着，将汤圆儿送来的参汤递了过来。

　　宁陌寒不动神色接过，试了试温度，不冷不热正正好，便舀起一勺送到吴择颜唇边。

　　如纸般惨白的薄唇，却怎么也不肯张开。

　　吴择颜依旧昏睡着，叫宁陌寒奈何不得，思来想去，只好将参汤含在口中，俯身，唇贴着唇，舌尖撬开他的牙齿，将参汤逼了进去。

　　喜人的是，吴择颜似乎有着强烈的求生意识，口中一经参汤的滋润，便食髓知味，开始回应宁陌寒。

　　一开始还需要艰难撬开他的牙齿才行，到后来，只要宁陌寒的唇一碰到他的唇，他便积极地张嘴吞咽起来。

　　如此这般，一碗参汤不多时便喂了个精光，宁陌寒抬起头来，瞪着那边傻愣着的汤圆儿。

　　汤圆儿叫应蒙踹了一脚屁股，才回过神来：“哦哦，爷，您是问葛郎中煎的药吗？都叫小的倒了，药渣里确实翻出一些损伤胎气的阴毒玩意儿，还是爷您英明！”

　　宁陌寒似乎并不意外了，也是，自他看到顾雪夜身上蹿出那缕黑烟的时候，他就明白葛玉竹对吴择颜早已居心不良了。

　　自然要叫汤圆儿去查看查看药罐中的情况，这一查，还真查出来了不得了的东西。

　　要真是喝出个好歹来，他怎么对得起已故的娘亲呢？怎么对得起那么多叫人设计陷害的枉死的婴孩呢？

　　一个人立身于世，总得有些追求，而他的追求，便是在追查当年凶手的时候，顺便伸一把手，救下些个无辜的婴孩罢了。

　　至于救得了几个，他不会勉强，总好过无动于衷隔岸观火的好。

　　他将药碗递给应蒙：“应蒙，此事还有一方势力未曾查明，那便是暗中操控顾如昼的人，你继续盯着点顾家。都出去吧，我与夫人也要歇息了。”

　　“那……爷，这合卺酒还饮吗？”汤圆儿端着两杯热牛乳，没眼色地问了一句。

　　叫应蒙踹了一脚，哎呦哎呦地跟着出去了。

　　宁陌寒回眸，看了眼沉睡中的美人儿，脱去鞋袜，解了外袍，放下帐幔，躺在了美人儿身侧。

　　他却不知，待他双目轻合，困意绵绵时，身侧的人却悄无声息地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