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师尊已枉然》竹叶泠

2、落衡（一）

　　今日的宗门大比十分热闹，就连素日待在无寂阁高高在上的一代宗师唐羽也要来观看这场比试，尽管他本人看上去无悲无喜，目无波澜，但还是让这次比试陷入了高潮。
　　那可是唐羽啊……修真界第一人，神魔大战的翘楚，甚至传言上界的人也对他颇为敬重，若是能被他收入门下……心思一动，顿时有几人满脸激动的望向了那抹梨花一样白的衣角，看着他一步步走上高位，半个眼神也没有抛给台下的人，像漠视天下的神祗一样藐视众生。
　　台下，一黑衣邪肆，眉目皆是倨傲的少年缓缓看了那所谓的修真界第一人，嘴角扯起一抹讥讽，转而将视线放到了台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恣意风流的修士，目光流露出骄傲和担忧。
　　他听到周围有人在窃窃私语。
　　“台上那人不就是唐羽宗师的关门弟子薛参明吗？另外一人是……”
　　“另外一个不过是某个不知名的小宗出来的弱鸡修士，哪比得过我们破云宗正儿八经的大师兄！”
　　“可我听说那修士实力不俗，薛师兄修为再高，先前打了那么多场，此时体力怕也不够了吧。”
　　“你懂什么，我大师兄那么强，怎么可能会体力不支。”他对宗门弟子的自吹自擂充耳不闻，但见薛参明越来越虚弱，力道越来越轻，法术也越来越弱。
　　不好——他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见到那外宗弟子袖中射出一物，白影冲到薛参明的胸间，旁人只当是什么法术，但他却清楚的看到那是一支剪头，旋即看向了坐在席上不动声色的唐羽。可恶！他紧紧攥紧了拳头，这么简单的小把戏，在场的普通弟子可能看不见，但是唐羽怎么可能看不见！他却对这一切举动视而不见，任由薛参明输掉比试！
　　唐羽感到了一丝凌厉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勾了勾嘴角，端起案上的茶杯浅酌，余光却瞟到了那少年的身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果不其然，薛参明登时内息不稳，灵力外泄，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一样，他试着捏诀，却呆滞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在疑惑自己为什么突然用不了法术了，而那修士却在一瞬间发起狠来，劈头盖脸的一堆法术发过来，想躲已是来不及了。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先前还占据绝对优势的薛参明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从台上跌落，被一黑衣少年接住，薛参明勉力一笑，虚弱的说：“半疏啊，你来了……”说完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如鲜花在血中绽放。
　　南半疏登时将目光投向了台上站着的修士，就像是冰山上皑皑的白雪一样胆寒，让人忍不住颤栗。
　　就在这时，半疏探到不再跳动的脉搏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闭目的薛参明，气息已无……心里的愤怒一瞬间从脚底升到头顶，故作镇静的将薛参明递给宗门弟子，随后纵身跃到了擂台上。
　　他极力压制心中的滔天愤怒，沉声开口：“破云宗外门弟子南半疏，前来讨教阁下。”吐出来的每一个话语都像是在咯咯作响，对方被他眼中的杀气所震慑道。那眼神让他如坠冰窖，他缩了缩脖子，但是一想到魁首的那些赏赐，还是不免咽了咽唾沫。
　　有些一直将目光放在唐羽身上的长老，却惊讶的发现此时这位好像对什么事都不起兴致的宗师将一双寂然的眼眸定在了擂台上，好像那上面有什么他十分在意的东西一样……
　　少年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对方先出手，睥睨的看了一下叽叽喳喳的人群，这些人还不知道对方干了什么，一心以为这是一匹黑马。是的，黑马。他抬起头，鼻梁上架着的西洋镜熠熠生辉，对方不敢大意，伸手捏诀。
　　一道汇聚这强悍修为的法术凝结而成，那赫然是奔雷术，是一种用自身修为凝成雷电的法术，类似于渡劫的天雷，只是威力多少全靠施术者的修为高深。
　　而看这光球，轰死一个筑基期的修士绰绰有余，誓要将南半疏一击毙命。那修士为防落人口实，假惺惺的开口询问：“道友，不知我这击你可能承受得起”
　　南半疏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不仅让人震惊，还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是狂妄。
　　他说：“在下虽未炼气，但这一击却还是受的起的。”
　　一个连炼气期都没达到的废物却公然说能接下筑基期都承受不了的奔雷术，真是天大的笑话！
　　正值晌午，灿阳高照，皲裂的大地散发着干燥的气息。跟在场所有人的心一样焦灼，他们迫不及待的想看这场比试的最终结果。
　　奔雷术裹挟着沉重的灵力呼吒而来，强劲的冷风横扫一片，整个擂台都好像在摇摇欲坠一样，天上的云无甚变化，但自释放修士处形成漩涡，风力卷着雷电气势汹汹的向南半疏飞去，南半疏却在这浩荡的攻势下用食指点在了鼻梁的镜框上，在那风雷即将到来之际顺势勾出，镜片停在半空顿时伸长，宛如两道道屏风，迅速化成四道，最终化成十二道金色屏障团团围住南半疏，在他头顶，四周护了个严严实实，奔雷术不攻自破。
　　他的眼神锐利的好似一把尖刺，周身散发着金光，那张过分明艳的脸仿佛勾去了在场诸位的心魄，他本就生的极美，雌雄莫辨，长冠后的马尾飘逸绝尘，墨色束身衣显得他分外冷傲，平白生了几分邪气，眼尾的淡金色不禁让人联想到地狱的杀神。杀神众人心中一慌，无一例外的露出了惧怕的神情，那不就是……
　　南半疏压根不在意旁人心中作何感想，他只想碾碎面前的修士，当然要先让他……生，不，如，死。
　　这个想法刚一露出，唐羽就坐不住了，南半疏竟然想在众目睽睽下折磨那名修士！
　　“南半疏！”唐羽的声音犹如九天之外的仙音，让他不由一顿，他装作没听见一般走近对方，对方显然被他着诡异的能力吓到了，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能打破那十二道金障，更要命的是南半疏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众人在惊惧之间看着南半疏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那莹白的光泽带着致命的诱惑，只见他在那名修士恐惧的目光中滑到了丹田的距离，他并没有触碰到对方，却让所有人的心一紧，随后那名修士的反应也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他做了个“抓”的手势，那名修士顿时捂住下腹疼得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就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的丹田，南半疏眼中没有一丝情绪，冰冷的让人看上一眼都难以忍受。他看着那名修士的痛苦的表情，缓缓说道：“你害我师兄气息全无，输掉比试，那我就先让你修为尽失，筋脉尽断！”最后几个字念出，他面无表情的做了个捏碎的动作。
　　金丹破碎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修士都觉得头皮发麻，看着滚在地上痛的打滚的那名修士，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同情。作为一个修士，金丹破碎意味着什么他们太清楚了，没有金丹他们就无法修炼，何况是尚未成形的金丹。
　　唐羽眼见这幕不由的心口一窒，而南半疏还没有要罢休的意思，他正要开口喝住南半疏就听见南半疏道：
　　“告诉我，我师兄怎么才能醒过来！”
　　刚才那句尚在怔愣间不明所以，这下可是清清楚楚落在了众人耳底。师兄看着昏迷不醒跟死人没什么区别的薛参明，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台上这个可以称作心狠手辣的妖孽修士竟然是光风霁月的唐羽宗师之徒！
　　蜷缩在地上的修士疼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知道自己金丹已毁，今后同废人也没什么区别后心如死灰，怨毒的说：“那箭头淬满了蛊毒，入血封喉，他必死无疑！哈哈哈哈……”
　　南半疏眼神一变，脚上的黑靴狠狠的蹍在那名修士的脸上，低声道：“这世上有无数种方法让人生不如死，我不杀你，是因为我要让你生不如死。废物算什么，你可能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最痛苦的事，我跟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不同。我啊，可是从最肮脏的地方爬上来的，用不了几天，你就会被宗门遗忘，到时候我要做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所以识相点，告诉我怎么救他。”那低沉的声音炸的他的心底生出一股恶寒。
　　那名修士从南半疏褐色的瞳仁中看到了深渊，眼尾的淡金色在阳光的照耀下耀眼极了。
　　他垂下头，咳出一大口鲜血，收起了所有的不甘和愤恨，颤抖着声音说：“除非让他得到神魔的血契。神魔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存在，他们的血契是将自己的生命同结契的那人连接在一起，就算是死人也能重生。但是……神魔几乎在大陆消失，魔界封在伽渊境内，想找到一个魔族几乎不可能。薛参明，已经没救了。”说完这句话后，他如释重负，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倒在地上，不管南半疏是不是要放过他。
　　南半疏大脑“嗡……”的一声，整个人僵在原地，他一脚将那修士踹下擂台，正对上唐羽的目光，唐羽抱着薛参明凉透了的尸体，看向南半疏的眼神闪过一抹惊慌，旋即躲开视线，状似不经意间轻咳一声，稳住场面：“大比魁首为本尊门下南半疏，大师兄薛参明重伤闭关！闲杂人等全部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