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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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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三人也常常结伴出游。因为爱好的相似,范云眉待采歌也渐渐亲热贴心起来,只是始终对于采歌难以收敛的“反骨”依然保持着理智,态度疏离而冷漠。
不过这不影响她们的关系,同为家教良好的女子,她们懂的尊重别人,也懂得人与人的不同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必须要纠正的错误。
又因为三个女子的关系日渐交好,怀小公子觉得自己有些被冷落了,有意无意在采歌面前摆出闷闷不乐的神色。
采歌自然忍不住要哄他的,却又要寻他开心。
怀与并不感到羞赧,反而每次气鼓鼓地与采歌对视,似乎在无声抱怨。倒是一贯脸皮厚的采歌败下阵来,院子门一锁,出去渐少了。
天气晴好,两人就躺在院子里的草地上,一起玩民间流行的小游戏。怀与常年呆在相府,少有机会能玩到这些百姓间代代相传的小把戏,觉得十分有趣。
听着小公子院子里常常传来笑声阵阵,院外心系着亲人的人也终究是慢慢放下心。
转眼便又是一年夏天。
在采歌的照顾下,怀小公子一改原本的苍白虚弱,皮肤晒黑了些,总算不至于白得病态,整个人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如今和不熟悉的人见面,他也不会感到难以呼吸、难以思考。
时刻关注着怀与的元启很快得了消息,便托人传信,问怀与要不要入朝当个闲散小官?
一来方便怀与更多练习与人交流,二来也是为他将来康复后入朝为官打好基础。
此时怀相已经和元启商讨好了皇后的人选,正要安排广纳秀女事宜,令各大世家凡家中有十五以上,二十以下的女儿,资质明秀,贤良淑德,皆须入名册以供甄选。
而怀相也直言,自己年纪太大了,封后大典后,他便会辞官,让皇帝和朝中年轻人更好地施展拳脚。
怀相辞官,也许几年内,相府还能如现在一般,但未来仅仅靠怀礼一人,却是独木难支了。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元启才有如此试探的一问。
怀与和采歌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下来。
在自己有能力去作为的情况下,怀与自然不会看着相府就此衰弱下去。
他的第一份差事是帮忙登记秀女名册,此事见的人多,但要说的话总是那么几句,其余都有其他人来打点,对他来说压力不至于太大。
元启也贴心地差使了几个头脑机灵的宫奴在一旁帮忙,见怀与说不出话,便接上话。
忙碌了一天,傍晚小夫妻两人回相府,一路便聊白日所见所闻。不觉间,这皇城的、外地的大世家,他们都聊了一遍。
采歌问,哪家女儿坐上了这后位?
怀与道,花家。
这花家,采歌还是思忖了半天才想起来,实在不怪她,这花家的出身平平无奇,这几代也没什么杰出人物,理所当然很难被人想起。
其实不难理解——有陈氏乱政之例在先,对这后位所有人都慎之又慎,几个大世家首先被排除,与相府关系密切的王氏也被排除。选小世家又有历史底蕴,而非新晋的,也确实没几个可选的。
皇后娘家势弱,自然只能依附皇帝,也省去许多烦心事。可同样的,皇帝没有了皇后的家族当靠山,怀相又即将辞官,可以说是一下失去了两个有力的后援。
如今朝中,怀相派的还是多数,怀相本人的确是忠臣,这些人尊崇怀相,却未必忠君,总有人不愿意信服年轻的皇帝。
好在元启从没有怕过,当年他还是个小少年的时候没怕,如今这点小小的挑战,对他来说只能说是解乏之事。
只是怀相辞官后,相位该如何呢?
这难住了所有人。
经历过陈氏乱政,本朝有名望又有能力的臣子还是紧缺,兼之怀相历经三朝经历又太过传奇,导致不管后来是谁登相位都难以服众。元启索性就以此为理由,任由相位空下来,只把怀礼的官职又提了提。
花家女封后不到一月,江南大涝,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元启心痛不已,命人夜以继日送灾区情报赴皇城,因此熬红了眼,消瘦了许多。
有异心的臣子们联名上参称是花家女命克皇家,才导致了这样的天灾。到这样的关头,不知多少百姓因为天灾流离失所,这些人竟依然为了自己的利益胡言乱语,结党营私,沆瀣一气。
元启心里并不好受,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而这时候,一个人找了过来——陈厌。他主动请命,说愿意赴江南掌控局势。
元启万万没想到这时候陈厌会跳出来搅局。
他这么说,是要实权。
元启知道陈厌的确有这样的能力,而此时,元启身边也确实没有更加有能力的人能派去江南。怀与本想站出来反对,可怀礼第一时间从身旁拉住了他,轻声呵斥:“慎重些!”
这位父亲将自己的孩子拉住,眉头紧皱,嘴上训斥,身子却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孩子的前方。怀礼是个不喜参与朝廷纷争的实干派,无论是出于对儿子的关心,还是自身的性情,他都不会让怀与出这个头。
怀与心有锐气,顾虑到父亲,还是忍下了这口气,退回去默默不动了。
朝堂上一片静默,过了许久,元启说了个“好”字。
登时堂上哗然,许多老臣义愤填膺,不顾礼仪直接出列劝诫。
“万万不可!”
“圣上三思!”
亦有对陈氏之乱感触不深的世家年轻一辈不以为意,不知其中利害,与自家长辈唱反调,说亲王自愿请命,勇气可嘉,比之一味说这不可那不可的老人可靠多了,况且亲王大义灭亲有功,与陈氏已无干系,究竟有何不可?
这一派人是少数,却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丝毫不肯退让。
陈厌搅得朝堂乱作一锅粥,在一旁冷眼看众臣争论,眼中升起久违的光辉。
他被所有人刻意忽视了太久,当了太久有名无权的亲王,几乎快要忘了他曾经也是一个一言激起千层浪的陈家公子厌。
这种滋味引人沉沦,陈厌食髓知味。
他将目光转向皇帝元启,元启却没有看他,只是眸光黯然,俯瞰着朝堂百态,不知在思考什么。从少年登基起,元启就很少将情绪表露在脸上。此刻纵然惊涛骇浪,似乎也与他无关。
陈厌觉得无趣,又不禁冷笑。
臣子们在互相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他们不敢看皇帝,只将目光转向怀礼。
怀相辞官后,怀礼掌握了朝堂极大的话语权,怀相派大多渐渐奉怀礼为尊,此时都盼着怀礼站出来。
怀礼并不是不懂,却仍在犹豫迟疑。他心中自然是不愿陈厌得实权的,可以他的资历,做这个决定会惹得这些后生反感,认为他迂腐。如今朝堂的年轻人本就认为怀相一派一手遮天,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他若是太过独断,恐怕会致使后生们更不服怀相一派。
终于皇帝元启还是替怀礼解了围:“朕允了,众卿无需多言。”
朝堂上几个年轻人顿时扬眉吐气,得意洋洋,大呼圣上英明,心中也是更加佩服这位年轻皇帝。
老臣们勃然大怒,如同被当众扇了个耳光,面红耳赤,拂袖而去。怀礼深深看了元启一眼,紧随着众人出去了。
待闹剧散场,元启才对着陈厌道,“朕知你一直在暗中拉拢这些小世家,但没想到你居然想去江南。此行凶险,有去却未必有得回,你可知离了这皇城,有多少人想杀你?”
陈厌如何不知?
亲王之位、帝王身侧,既是他的牢笼,也是他的庇佑。若非如此,那些被陈氏一族伤害至深的人们早就群起而上,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皇上,”陈厌说,“怀相没有告诉过你,不要总是操心太多,替别人规划人生吗?”
元启一怔,便笑了。
“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元启叹了口气,“罢了。”
罢了。他再如何精心谋略,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元启突然想笑自己,动了动唇,还是默然。
两人相对无言,唯余叹息。
这世间除去彼此,他们再无如此血脉相近之亲——陈氏一族对皇族斩尽杀绝,连嫁入皇族的皇后亦不放过,重登皇位的元启便屠尽陈氏一族。
上一辈的恩怨却终究让他们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也许只有在如此深深的宫廷、空旷的宫殿中,那仅余下的一丝温情,才会在黑暗中,牵连起彼此。
元启没说出那句珍重,他回到寝宫,花皇后已经在等他。
这个性情柔弱的女人低眉顺眼,不敢抬头看自己九五之尊的丈夫一眼,紧张地攥紧衣裳,身子瑟缩。
“皇上……”
元启温和地看着她,问她:“可有小字?”
花皇后惶恐不已,结结巴巴道:“不曾有……”家里都叫她四姑娘。
元启取来墨笔,挥毫写下一个“溱”字。
花氏不识得这个字,却被纸上大气恢弘的墨迹震撼,她在心中描摹,将这个字的每一笔每一划刻进心里。
花溱……这就是她未来的名字。
是夫君为她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