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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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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云眉婚礼当日,孙府。
皇城两个举足轻重的家族联姻,举办的婚宴自然是热闹非凡。许多朝庭上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在婚宴上都能见到。
怀馥因为怀相嫡亲孙女的身份而在婚宴上备受瞩目,来和她搭话寒暄的权贵数不胜数,风头几乎赶上婚宴的主人公了。
“馥儿!馥儿!”
等来套近乎的权贵走后,其他与怀馥关系不错的姑娘们才凑上来,七嘴八舌问她:“馥儿,今天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呀,娇儿姐呢?”平常都是长孙媳杨氏作为相府的代表出席这种场合的。
“大嫂她爹爹病危,这会赶回去探望了。”馥儿耐心解释说,“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二哥哥和二嫂嫂也来了呢。”家里哪会放心她一个人来啊?
女眷们面面相觑,几乎没人认得馥儿的二哥哥,只知道那“二嫂嫂”是个最好不要扯上关系的人物,她们赶忙转移话题,问起杨氏父亲的状况。
无论在哪里,有关相府的事总是最多人关心的。有关相府这次贵客的消息却传得很快,很快婚宴上的贵人们就都知道这次那位传闻中身份尊贵,很少抛头露面的小公子来赴宴了。
“听说,相府这次来的是那位小公子。孙范两家好大的面子呀,那小公子一般人可请不动!”
“哪位?”
“就是那一位,据说幼时脑袋受了伤的……”
再说下去,就有对怀相不敬的嫌疑了,所有人讳莫如深,转头聊起了其他的。
孙家特意安排的厢房里,被无数权贵议论的主人公,相府的小公子怀与怨念地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菜。
偏偏采歌还明知故问:“不爱吃吗?”
“……不吃!”
“怎么才肯吃?”
怀与开始委屈地看着她。那双乌玉般幽深的眼睛里似乎积累起雾气,高挺的鼻子皱缩着,好看的唇紧抿着,微微翘起,抒发着主人不满的情绪,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给眼睛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任谁看了他这般模样都要心生怜惜。
采歌清了清嗓子,开始主动退缩了:“不吃就不吃吧,但宴会还有许久,不吃的话,你和我说个故事吧。不然这么长时间会很无聊,不是吗?”
她说完就笑了,笑容柔和了她容貌的冷艳逼人,传闻中离经叛道、肆意妄为的第一美人,此刻看起来,和普通的女子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怀与微微一愣。
此刻,没有纸笔,几尺之外,就是喧闹的人群,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她让他说故事……
对于平常人来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请求,但对怀与来说,这是从未尝试过的事。
罢了,的确宴会如她所说,还有很久才会结束,哪怕一个故事也好,他也有许多话想和她说。
就像一个支离破碎的梦,他慢慢地说,她耐心地听。
有时候是两个字,有时候是一句不超过十个字,简短的话。
破碎不堪的语言,却又逻辑分明。
怀与知道采歌想听的是有关于他的事,所以他和她讲的是兄长怀凌和大嫂杨氏。
杨氏出身御厨世家,家中有皇帝御赐的金刀,杨大厨就杨娇一个女儿,自然是放在手心里疼爱。
好在杨娇天资聪颖,也对厨艺十分感兴趣,从杨大厨那里将家传的菜谱都学会了,还能举一反三,时不时自己创个新菜,杨家的刀法更是用得炉火纯青。
可惜,是个女儿身。
杨大厨打算招个入赘的女婿,将来他老了,拿不稳刀了,女婿也能帮着杨氏,把杨家菜传下去。
总不能让女儿独自背负起杨家,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责任也太重了。
事实上,这事杨大厨早就打算好了,在得知夫人生下女儿落了病根不能生育后,杨大厨就打算找个聪明伶俐的男孩子在身边从小养大,两个孩子青梅竹马长大,到时候结为夫妻知根知底,他也能放心些。
杨大厨把目光放到了几个亲戚家里。
那会他还在皇城里当御厨,皇城的几个远的亲戚家都没有适龄的男孩可以入赘,杨大厨就准备回老家扬州找找几个堂兄问问。他在宫中告了假,带着夫人女儿收拾了行李出门,哪知道一去就再也没回皇城。
他走之后没多久,陈氏一族就起兵谋逆,著名的陈氏乱政就从那一年解开了序幕。那些年,皇城混乱动荡,谁也没在意一个厨子的一去不复返。
反而他的女儿杨娇在十多年后嫁进了相府,成了相府嫡长孙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
采歌出身的赵家在皇城也算是有历史的家族,嫁进相府尚且是攀高枝,杨氏当年嫁过来,那可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采歌记得此事,她说:“我记得当年怀相出面说,陈氏乱政那些年受了杨大厨很大的恩情,因此让长孙娶杨大厨的女儿为妻。”
具体是什么恩情,怀相却没说,也没人敢问。
陈氏乱政期间发生的事,所有人都宁愿装傻充愣,不愿意提起。更何况怀相在那一场政乱中还是失去了心爱的夕夫人,谁敢多问一句呢?连深受信赖的怀相长子怀礼都不敢对怀相提那些年的事。
怀与用手摩挲着酒杯,缓缓把故事继续说下去:“我知道……”
他说,那一年,杨大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有人在他们家门口放了一个襁褓中的男婴。
杨大厨刚刚得了女儿,对孩子最是怜惜,男婴显然是被遗弃了,也许是皇城里哪个贫穷的夫妇养不起这个孩子,又得知杨大厨想要个男孩到时候陪伴自己的女儿吧。杨大厨这么认为。
他看那个孩子眉清目秀,很是讨喜,便带着那个孩子回到了扬州。
后来,皇城出了事,杨大厨担心妻女受波及,便硬着头皮在扬州留了下来。
如果将来新帝责怪下来,大不了自己丢了条命,此刻却决不能带着柔弱的妻女去蹚皇城的浑水。杨大厨是这么想的。
也可能那些贵人们到时候忙得焦头烂额,早就把他这个小人物忘记了呢?
他虽然在扬州,却时时刻刻关注着皇城的动向,若是有风声,他就立刻带着妻女逃命。
那些年,国家动荡,治安混乱。杨大厨凭借一手高超的厨艺谋生,倒也算平安地养大了一双儿女。
也有人议论本是御厨的他为何在扬州住下了,杨大厨就撒谎说是已经和先皇请辞了。但家里的人都知道,他不过是告假回乡的,如今早就超过期限了,哪怕是普通大户人家,逃跑的下人都是要重罚的,皇宫里的御厨,那是要被砍头的!
杨大厨胆战心惊地度日。
最让他害怕的是,随着捡来的那个孩子一天天长大,那张脸的轮廓,越看越是熟悉……
杨大厨开始把两个孩子分开,不让杨娇总是缠着养子玩了,也不再让养子帮忙打下手砍柴煮水。
起初杨娇还不理解,拼命向父亲反抗、撒娇,可发现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杨大厨每次都冷着脸,甚至面露恐惧之后,杨娇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冥冥之中明白了什么,不再无理取闹。
杨大厨不让养子在外面抛头露面了,对外就说养子生了风寒,病死了。
虽然扬州城离皇城很远,但总有人见过那位贵人,若是被发现了,恐怕就不是杨大厨一个人的死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杨大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问了几个最近从皇城逃回来的亲戚,怀相可还安好?
亲戚就说,怀相被陈氏乱党关进地牢里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相府夫人也被宫里抓了去关着。当下相府只有怀相长子怀礼一个能说的上话的,可惜年纪轻不服众,曾经辉煌的相府如今可是乱成一锅粥了。
杨大厨当年还在皇城里的时候,夕夫人很喜欢他做的菜,常喊他到相府做客。几个亲戚就安慰他,夫人没事,怀相可是两朝的老人了,陈氏乱党无论如何也不能对怀相和夫人下毒手的。
聊着聊着,就有人说,听说陈氏一族还在找当年的小太子呢,也不知道是哪个忠义的宫人把还在襁褓中的小太子偷走了,陈氏急疯了,在皇城和附近四处抓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只要小太子还活着,咱们就还有希望啊!
有关小太子的流言四起,这是最常见也是百姓最相信的版本,他们都希望小太子能够平安长大,到时候来将陈氏一族乱党绳之以法。
只是无意中闲聊却让杨大厨不由自主抹了把冷汗,大白天的,他却浑身发冷。
怎么了?你好像很不舒服。亲戚们十分关心地说。
杨大厨就推说身体不适,赶紧回到家把房门关起来。看他浑浑噩噩的模样,妻女都跑来问他怎么了。他好不容易哄好了妻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养子房门口。
养子最近被他勒令在屋里看书习字,现在看到他还有些怕。
杨大厨反复盯着养子的脸,心里的猜测不断放大,养子被他这么看得心里发毛,问他,爹有什么事?
他没回话,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好好养大,不能辜负那个大人的期望。
采歌问他:“这秘密告诉我没关系吗?”
怀与摇了摇头说:“……不算。”其实皇城里很多大人物都心知肚明,毕竟那么大个人呢,哪会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只是不好宣之于众罢了。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保守了这个秘密。
宴末,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两人从小道离开孙府,半路有人把怀馥送过来,小姑娘不知道被谁哄得喝了酒,这会子晕头转向的,站都站不稳。
孙家的人一脸歉意愧疚,说,姑娘们胡闹,哪知道怀馥只喝了一口就趴下了。
得了,这家人沾酒就醉看来是一脉相承的。
采歌刚想去扶昏昏沉沉的小姑娘,怀与站的近,已经把怀馥打横抱起来了。
怀馥迷迷糊糊的,在二哥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呼呼大睡。
怀与察觉到采歌没动,一回头看她在笑。
“你什么时候,也抱抱我呀?”采歌特别认真地说。
怀与看了看怀里娇小的妹妹馥儿,再看看高挑窈窕的采歌,转头回去就开始每天锻炼。
采歌气得不肯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