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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9.利用她·捞月 ...

  •   清雅猛地坐起来,她捂住脸呆了好一会儿,而后起身,走到一间屋子前轻轻敲了敲门。她们如今已经分开了各自的屋子住,然而原来的三个人却只剩两人了。

      房里有了响动,清猗披着如瀑的黑发,着白色单衣过来开门。似乎有些冷,她微微颤了颤身子,让清雅进屋来说。

      “清猗,刚刚我做梦,梦见清梳哭喊着被人拖到蛇洞里去,她一直在向我求救,但是我动弹不得。”清雅握住了清猗的手说道。

      清梳那日说出自己的愿望后,石嬷嬷确实让她和沈令做了一日夫妻,而第二日,清梳便被人“看中”,买去做了妾。沈令亲自送她上了轿,抬进别人家的门。清猗问过买走清梳的人是谁,石嬷嬷只告诉她,清梳不会在一家待很久。

      她不会在一家待很久,她是清调阁出来的,才华自是不必说的,只在一家做妾太浪费。她会被当成最上乘的礼品,四处周转。至于她能遇上什么样的男人,都是她的命。

      “为何会如此?倘若石嬷嬷不准清梳的愿,直接回绝便是。为何直接就送走了?当初不是说,什么愿望都准的吗?早知是这样,谁敢许这个愿?”清雅低声道。

      上位者转瞬的心思便能压死下位者,石清英不过是其中一个。她不是不准清梳的愿望,她是厌恶这个愿望,而后便把许这个愿的人彻底排除出了她所能看见的地方。

      石清英还说了一句话,清猗没有告诉清雅。石清英说,她命沈令每夜去看着清梳,是否有做到妾的本分。

      她听到这话时,脑子嗡了一下,问:“嬷嬷……这是何意?”

      “沈令最擅长隐匿。”石清英笑了笑,“便是叫清梳的心上人无时无刻看着她呀。清猗这样聪明,听不明白我的话吗?”

      “清猗,你知道我最看中你的,除了你的容貌,还有什么吗?”石清英说,“你和沈束一样没有多余的感情,不会去管多余的事。我不知道这是沈束教给你的,还是你天生如此,但你最好把这点保持下去。”

      在清猗告退时,石清英笑着又说了一句话,她说:“你其实根本没有在乎过任何一个人的死活吧。”

      无论是清娇、清霞还是清梳,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对任何一个人付出过感情吧。

      清猗低头看着清雅握住自己的手,道:“清雅,你还记得清娇走时说的话吗?”

      清娇?这个名字似乎离她很远了。清雅恍惚想起,清娇被带走那日,她还曾骂过清猗,是清霞阻止的她,而如今回忆起来,她们两个人的面容全都模糊掉了,想必她往后也会忘了清梳。从前她总认为清猗冷心冷情、装模作样,原来她才是虚伪的那个。说什么姐妹,论什么感情,她们不过是因外貌聚在一地的人,不得已有了交集。其中哪一个人出了事,谁也帮不了她。一个人离开了,便离开了,忘记一个离开的人太容易了。

      “谨言慎行,清雅,没有能力反抗时,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清猗低语。

      她们在楼阁里,倒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楼里姑娘的命运,只要你想,花点钱便能从头听到尾。曾经有姑娘跟了一个残暴的主,被活活折磨死了,尸首都没处找去;曾经有姑娘因为在弹琴时错了一个音,惹得主人家大怒,就那样被乱棍打死了;曾经有姑娘被送过到好几家做妾做婢,后来人老珠黄,流落街头做了乞丐……有没有下场好些的?也是有的,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便是过得最安稳的了。

      “清猗,你说我们这一生,过的有什么意思呢?这几日陪人吃喝玩乐,我总想为何他们生下来就是豪门贵族?为何他们是男儿身,而我是女儿身?”清雅靠着清猗说。“清猗,我们活下去的指望是什么?脱离这里吗?找个脾气好些的主人家吗?老了去念经吗?可是想想死真可怕,我又不敢死。清猗,我听说,花姑手下,又一个姑娘吊死了。”

      “清猗,你活着的指望是什么呢?”清雅问。

      清猗的眼中有些迷茫,她道:“不知道。”或许是为了报答那两位姐姐吧,可是她连该怎么报答都不知道。

      清雅道:“你就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吗?我偷偷告诉你,我打算攒点钱,以后老了出去,离开都城,去做点小买卖。我会做些小面点,到时候做得好看些,应该会有人来买吧?清猗,要不我们一起吧。你也攒些钱,老了我们一起做生意去。”

      她说这些话时,满是憧憬,听着她的描述,清猗好像隐约能看见一个眉眼带笑的老婆婆站在铺前做着面点,小孩子们围过来,眼巴巴的看着……清猗轻眨了下眼睛想:能计划自己的未来,真是一件幸运的事啊。而她自己的未来呢,已经被别人计划好了啊。

      清猗微微笑着,纵然心里觉得并无可能,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道:“倘若我能脱离清调阁,我便和你一块去做点心。”

      这不算承诺,倒算是欺骗。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脱离这里,却还是说出这样的话来。或许石清英说的对,她就是那样的人。

      夜太深了,该休息了,明日还是长长的一天。

      楼下传来许多女子嬉笑声,清猗倚栏向下看去,只见一青衣男子被姑娘们团团围住。那男子身材消瘦,衣服挂在他身上显得松垮,好像风随时往他的衣袍里钻似的。那男子给人一种低沉感,看起来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人。然而男男女女众星拱月似地围着他,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来。

      “那人叫孙礼,极擅作词,得他一首词,身价能翻上几倍。”清雅走了过来,和她一起向下看去,然后转头看着清猗微笑道:“底下的姑娘都围着他要词,你却是不必的了,都城多少才子为你作诗写词,是轮不上他来写了。”

      清猗向下瞧着,男人女人们似乎在灌他酒,他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喝了不知读多少杯,身上的郁气都吸进酒里,他开始疯疯癫癫地走,而后摔了一跤,人们先是惊呼,而后哄笑起来。

      “噗呲!真是个解闷的人。”清雅也忍不住笑起来。“据说那人两次落第,老是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喝了酒却能忘了一切,尽做些逗趣的事来。”

      清猗看向她,莞尔一笑:“看来这人是有些本事的,能逗得对男子从来深恶痛绝的清雅发了笑。”

      “……”清雅微愣了一下,才道:“我把他看作是个唱戏的罢了。”

      在楼底下趴着的孙礼没有爬起来,他翻了个身,就仰躺在那里,眯着眼睛看向楼顶。围观者叫他起来,姑娘们去扶他,他不回应也不动一下。底下人同他说着什么,上面的人听得不清。

      清猗转过身,不再看下去。

      房内的桌子上堆着一些时人所作的诗词,倘若清梳在的话,她一定很乐意去翻看。可是人说的话有真有假,人写的文章诗词自然不会例外。

      清猗走过去,取出一张其中纸。纸上的诗句极好,落款着“石蕴瑜”三字,这就是石蕴瑜说的那一首,托他人代作的诗。这诗已在都城中流传着,而真正的写下这首赞颂她容貌舞姿绝世的人却没有见过她一次。

      或是为了钱财,或是不好推脱,或是无所谓多作一首诗。清猗目光落在纸上想,人的幻想总是最美好,他所作的或许就是他心之所向。

      这时丫鬟红烛走进屋,端了些点心茶水来。红烛是在她独住一屋后,嬷嬷分来的丫鬟,善于妆扮。清猗不多言语,红烛也是个寡言的人,几日相处下来她们之间的话仍然少得可怜。

      “姑娘,石嬷嬷说一月后您须再跳支舞。”红烛放下东西后低头道。

      清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她放下纸,思索着诗中的“云”、“烟”、“月”等字,“此次要有劳红烛姑娘替清猗准备一样东西了。”

      那是清猗在人前的第三支舞,这时她的稚气已经完全褪去,绝艳之貌完全显现了出来。

      有人爱莲花清丽,有人爱牡丹华贵,有人爱菊花素雅,偏偏有人站在那里,就能叫人忘记所有偏好,全心偏向她。

      她着一身云水色舞裙,轻踏着地,悄然出场。她跳舞时从不看台下任何人,然而台下没有一人能将目光从她身上离开。

      衣裙飘扬,长臂一落,袖中的玉色纤柔的手转动,忽而一把绸扇展开,长绸如云烟般浮起环绕舞人身,又似水波荡着,身处其中的人若隐若现,犹如水中月。

      站在暗处的沈束看着明台之上的月,睫毛轻颤。

      水中月镜中花是虚象,写那赞扬诗的人明面上是在赞颂,暗中却在讽刺世间没有如月的美人,只是些没有见识的愚人捧着一个凡间俗妇罢了。

      然而,然而……温之格握着手中的折扇,却迟迟没有打开。

      却是他没有见识,冒犯了人间月色。

      绸扇转动,长绸似乎全然随着舞者心意而动,每一次飘起收回都恰到好处。

      “啪!”绸扇合起,惊艳之容再无遮挡,温之格手指不由一动。

      她是水中月,而他们这些妄图水中捞月的人,是不是就像那些猕猴一样可笑愚笨?

      温之格不由笑起来,他的目光紧跟着台上的女子直至她退下不见。

      “温兄,你看,我便说即便是你的诗,也不能完全描绘出清猗姑娘啊。”石蕴瑜衣着较往日简单了许多,他的神色有些疲惫,眼睛却仍明亮。他看着远去的人,握了握拳至于心口。

      才不会轻易放弃掉,毕竟是你啊,清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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