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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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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C城的边缘有一扇门。推开它就能看到新大陆。
一开始没有人相信,可是后来有一个人终于推开了那扇门,然后再没回来过,便也真的有人相信,他是发现了新的世界,并停留在那里。
可是那扇门再也没有被找到过。
它尘封在角落里,等待着人们复苏的记忆,将它从沉睡中唤醒,迎向一个决裂毁灭或是涅槃重生的世界。
[一]
你知道吗。那个人。
什么。
他是缮城的人。
混到这里来,自私自利。
啧啧。
呵。缮城。
你知道吗。那个人。
啊?
他是噩城的人。
有毛病么。上下承受苦楚。
唉。
呵。噩城。
[二]
该怎么样,来定义这个世界呢。
缮城和噩城像是对峙的两座城堡,互相沉默地坐落在这片同样沉默的土地上。一个叫做缮城,一个叫做噩城。
缮城的人和噩城的人彼此把互相排斥开来,他们认为除了种类相同,其它两种人并没有什么共同点。他们已经习惯了用这样的句式来定义对方:“那是缮城的。”“那是噩城的。”
就是这样,彼此憎恨着的,彼此不屑着的,彼此排斥着的,默不作声地融合在这里。
这就是缮城和噩城的世界。
[三]
知和绵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的时候,C城已经是繁星点点了。漆黑的夜幕上是几亿年前的星星发出的光芒。——它们现在还存在着吗?
“绵,你说多神奇。”知仰头看着C城的天空,低低地说道。
“多么遥远的距离啊。”绵也抬头,轻轻地笑了笑,随后一把把知推进了门,眼神坚定,“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这一场被知称为“遥望最后C城的星空”的活动,就此结束。
大门在身后发出沉重的钝响。就像范性形变一样,再也回不去。
“那么——就在这里告别?”知坐在凸出来的台阶上,默默地看了一眼绵。
“晚上黑,什么都看不清楚。清晨的时候,再分别吧。”绵看了看前方黯淡的分岔的路。
“那你想去的地方是什么?既然已经来到这里……”
“我不知道。那样的传说……我不好定夺我的选择。”
知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眼睛带着笑意:“绵,你也有犹豫的时候?”
“生死两茫茫的事,我怎么可以大意?”绵嗔怪地说了一句,“一起等天亮吧。知。”
“叫馆主。”
“馆主。”
“嗯。”
“这也许是最后一个夜晚了。”绵侧过头看着知沉默的侧脸,“我们会赋予完全不同的身份,彼此不相识,彼此不认识,彼此陌生到——生死都不是自己的事情。”
“是你说的,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知微笑,轻轻道,“哪怕我是未来那个斩杀你的侩子手,都是无法改变的事情。哪怕我是未来那个你的仇人,我也只能向你拼命讨债。”
“可是一想到——”绵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知道吗?你虽然有的时候有点调皮或者脑袋脱线,可是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助手。”绵倏地偏过头去看知的脸,却发现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一直都是。”
绵努力地笑起来,却突然觉得很想哭:“嗯。馆主,你虽然有的时候很严肃很不苟言笑,但是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忘记。”
在分开的岔路口,彼此许下了这样的诺言。
未知的国度,未知的力量,未知的角色。在未知的大陆上,未知的人未知的事情未知的情感。
愿我们还能记得这些承诺。把它放在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那样就不会忘记了。
[四]
听说了吗?国王颁发新的科举名单了。卖面包的大婶悄悄向旁边擦鞋子的大叔耳语。长髯大叔惊讶地回了一句,可是今朝的爵位都满了,还怎么再……
嘘!这可是秘密!大婶打住他的话头,急忙道,据说是有个远方来的亲戚可是国王又不能直接给他来个爵位吧?所以只好虚张声势弄个科举考试然后名正言顺地……
啧啧,现在皇室哦,难怪我们这些小人物只能擦鞋卖面包。长髯叹了口气,看到前方有了客人,立即殷勤地凑上去:“要擦鞋吗?”
卖面包的大婶自顾自嘟囔了一句:“其实……我觉得卖面包也挺好……”
这里是缮城。宁静和平安详的地方。没有战争没有争斗没有杀戮。
像是在暖洋洋的太阳下安静地度过一个下午的感觉。
“能打扰一下吗?——请告诉我王宫在哪里好么?”面容清秀的青年看向迎着他而来高举着擦鞋箱的大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需要擦鞋的……”
“哦……”大叔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又指向皇宫的方向,说,“那就是王宫了。不过,如果你没有特殊的事情,国王的宫殿是不会让你随便进去的。”
“嗯。谢谢你。”青年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背了背肩上的包,向前走去。
“站住!王宫哪是随便闯的?”
“请通告,我是维多利亚。”青年向门口看守着的士兵轻声说道。
“维多利亚……”士兵喃喃道,“维多利亚……维多利亚!伯爵……维多利亚伯爵!”士兵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急忙跪下,“维多利亚伯爵,刚才失礼了!”
青年有稍许苦笑的表情:“没关系。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士兵侧身:“国王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请进吧。”
看到青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城门后面,士兵松了口气。旁边的士兵疑惑地问:“怎么了?维多利亚是谁?”“就是那个国王新赋予的伯爵。——嘘,据说和国王有亲戚关系呢。”“什么?他是从哪里来的?”“噩城。”
不出所料看到同伴恐惧惊讶的表情,士兵叹了口气:“谁又能知道呢。国王的心思我们可猜不透,能好好的守着城门就不错了。反正缮城啊……”
“缮城……唉……”同伴便也叹了口气,又瞻望了一眼身后巨大的城堡,垂下眼缄默。
明明离这样的权势、地位和金钱,明明只有一步之遥。
——却是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
[五]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了?
黑暗无光,一个人处在没有一丝光亮的屋子中,听到的只有叹息和嘲讽。
上天既然已经让我看不见了,又何必赐给我一副丑陋的面孔,和总是向往着光明的心?
迦菲斯在这样悲痛孤独的王宫里,住了十六年了。——或许根本不应该说是住,而是囚禁。所有外界的一切,都是身旁的侍女,惟一不嫌弃她怜悯她的伊露索菲告诉她的。
她说这里是缮城,这里是你父亲的缮城。你是缮城的公主。
迦菲斯一开始无法明白,什么叫做公主。
——难道公主就是这种只能遭受白眼和唾弃,被禁锢在这种没有自由没有向往的生活中的人吗?
那真是可悲啊。
伊露索菲是更应该成为公主的人吧。
温柔善良,美丽可人。连自己的母亲也这么称赞过她不是吗?
我到底哪点可以成为公主?!我到底生在这个世界上为了什么?!我到底是为了痛苦而活还是为了光明?!
——这一切,又有谁来给我答案?!
迦菲斯的呐喊无人听见,更无人应答。
她住在缮城的城堡里。是缮城的公主。
然而真正囚禁住她的城堡,却是在她的心中,那个一点一点布满荆棘的地方。
“维多利亚。”
国王高高在上地坐在宝座上,旁边有一扇金色的帘帐,里面是一个袅袅婷婷的人影,维多利亚听人说过,那是国王美丽的王后。
这样的会面让维多利亚很不舒服,但他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势跪下。
“我的侄子,你怎么会从噩城来?”
尽管带上了亲昵的称呼,但是维多利亚能够听出国王说出“噩城”的疑惑惊讶和鄙夷。
“陛下,我出生在那里。那里是我的故乡。”
他佯装平静的说出这些话,内心却突然萌发出一种无可名状的情感。
——噩城,噩城如何?缮城又如何?
对立和猜忌,难道就是这两者之间惟一的联系么?
国王皱了皱眉,他并没有想到维多利亚会用这种冲冲的口气和他说话。——他以为,维多利亚获得了伯爵的身份,会因此无比感激和膜拜他呢,——正如那些大臣们一样。
“那么——你现在就要生活在缮城了。居住在我的身边,成为我的臣子。你最好忘记噩城的一切。如果有人知道噩城是你的故乡,我可下不来台。”
国王淡漠至极的语气深深地刺伤了维多利亚,他的意思是——噩城对于缮城来说是禁忌么?对于缮城来说,噩城只是一种耻辱一种奴隶的象征?
维多利亚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但他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行为,没有说话。
“那么你就住在里特湖边吧。”国王说完正要离去,不料身边帘帐里的人却轻轻开口了,“陛下,迦菲斯她……”
“迦菲斯?”国王眉心紧锁,“她……”
“所以,陛下,还是让维多利亚伯爵住在其它地方吧。我恐怕不太方便呢。”连维多利亚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在外界传说美丽无比的王后,连声音都是那么美妙动听。
“没有关系。”维多利亚迅速打断国王的思索,“请问陛下,迦菲斯是……”
“迦菲斯是我的女儿。”国王简短地回答道,“你不可以进那个小屋子。就算看到了她,也千万不要和她说话。”
“为什——”维多利亚想问原因,突然又觉得不妥,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满殿沉默。维多利亚恼恨地想抽自己的嘴巴。
良久,王后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动人:“迦菲斯……她眼睛看不见,而且半边脸被毁容了。”
——什么?
——国王的女儿眼睛看不见,半边脸毁容?
维多利亚一时惊讶地无法言语,只是诧异地盯着帘帐后的人影。
看上去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声音平静和缓,一点起伏都没有。——她真的是迦菲斯的母亲?
毕竟,身为王后,尊严和高傲总是会战胜情感,永远都是那样高贵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