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指甲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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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鞠身，显现出很礼貌的样子，微笑：“单名一个涣字。C城科学家。请多多指教。”
涣是一个童话般的人物。
他的每个字，每个句子，每个表情，每个动作。
都仿佛站在夺目耀眼的舞台上一般。
永远都是那么彬彬有礼，那么温文尔雅，那么美丽动人。
他没有可爱或者帅气或者是妖媚的脸。
但下巴很尖，眼睛很深，头发很整齐，牙齿很白，给人一种很沉静的感觉。
——是呢，沉静。
因为他是一个科学家。
一个C城的人们都知道并且崇拜的科学家。
这个科学家，隶属于Spinning博物馆。
***
“知，我想做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事情来。”他微低着头，坐在屋顶上，淡淡微笑。
“这就是你来Spinning博物馆的理由？”知一挑眉，问道。
“是，你这里，是很好的栖身地，也是我完美的舞台。”涣依旧是不变的笑容，仰起头来看着若有所思的知，道，“不仅是因为你这里齐全先进的设备，只是这里，是充满着光荣和神秘感的地方。这才是我苦苦寻觅的地方。”
“哦。”看着这个集才华和淡然于一身的科学家，知微微一笑，邀请似的伸出手来，“涣，那么欢迎了。”
——这是涣来到Spinning博物馆的第一个夜晚，知与涣的谈话。
从此以后，知便鲜少见到他，有时在饭桌上，都看不到他的人影。
每次派去送饭的绵，总是嘟囔个嘴，慢悠悠地晃回来，然后附在她耳边埋怨地说：“那家伙把实验室弄得一团糟，我看，那个‘天才科学家’，根本就是个甜菜。”
知笑了笑，摇摇头：“不管他，只要到时，他能交出他的成果，又何必管那么多呢？”
知没有和他说过多少话。因为他基本上整天都在实验室里。
但知却经常到实验室附近，透过门缝，悄悄地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实验。
绵开玩笑说她是在偷窥侦察，知说不，——我只是在看一个梦想的实现。
知一字一句地郑重道：“绵，你记住了，涣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一个梦想。那个梦想，是用他一生的生命去实现，去绚烂的。”
“每个人都有梦想。”绵不屑地撇撇嘴。
“不，”知低低地回答，“他要的，他拥有的，——是与众不同的梦想。任何人，都不可以雷同，也不可能实现。”
***
3月中旬的一天。
“开饭了~好香好香哦！”绵兴奋地叫道，一张脸因为食欲而遍地开花。
知甩了个白眼：“好了好了，你应该知道厨师都比你的工资高。”
绵一脸恼怒地看过来，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走廊那边走来了一个身材高瘦面容有些憔悴却满脸兴奋的人。
“——那不是涣么？”绵惊讶道，“他终于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别用终于。”知抽打着绵，将他赶到厨房里，“叫厨师加一双碗筷。”知又转过身来对着涣问：“今天怎么和我们一起吃饭？——你那里，不忙实验？”
涣嘶哑着嗓子说：“嗯。刚有了个创意，想休息休息，然后开始大干一场。”
知换上了真心的笑容，肯定地拍了拍他的肩：“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
涣侧过头看了一眼知，脸上有些惊讶，犹豫，他默默地垂下了眼，没有回答。
“涣，能告诉我那是个怎样的设想吗？”绵一边大嚼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涣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他抿了抿嘴唇：“你们真想听——？
绵点点头，有些兴奋地说道：“涣，你一直很努力，我也想听听你和其它人不同的创意呢！”他夹了一块牛肉，兴致勃勃地盯着涣，准备听他大讲特讲。
涣却突然岔开了话题：“你们知道癌吗？”
“知道啊，这谁不知道？”绵得意洋洋地嚼着牛肉，还神气活现地晃着脑袋。
知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训斥道：“别吵！”
涣优雅地从汤盆里舀出一勺汤，又问：“癌现在已经可以医治了，对么？”
“没错。你想干什么——？”知隐约有些不安，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各种已经被知晓的癌症都已经被C城的医学组，——呵呵，当然也是我们Spinning博物馆的专家给破解了，也提供出了相应的方案来治疗，现在已经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了。”
“嗯，对。”涣点点头，缓缓搅动着那碗汤，轻轻说，“那么癌不是一种病毒吧？”
“癌并不是以病毒来传播的……只是一种恶性肿瘤，是局部组织的细胞异常增生而导致的，”知说着，又警觉地问，“你问这些到底干什么？”
涣起身，把筷子轻轻放下，面向大家：“我吃好了，大家慢慢吃。”
说完慢慢走回实验室，灰色的衣角隐隐带血。
知回过头来，不顾大家的面面相觑，只是觉得：
涣的实验，这一次，真的不同寻常。
***
“开门开门喽！新的一天又到了哦耶！”绵一脸精神地打开了Spinning博物馆的门，知在身后摇头叹息：这个助手为何总是这样活跃？总是那么有精神……
“馆主你看！这是——”走到外面清扫的绵突然惊慌地叫了一声，打乱了知的思绪。
“怎么了怎么了？”知闻声走到外面，有些不满地问。
“什么时候贴出去的公告？”绵盯着那张白色的纸，有些不可思议地问，“这莫非是……鬼？！”
“白痴！”知狠狠敲击他的脑袋，“你昨天没有打扫，也许是昨天有人贴出去的呢？别老是鬼不鬼的！先看看公告内容再说吧。”
用来作布告的是一张纯白色的布。很特别。
知光是看这布料就研究了老半天：现在还有谁贴布告用布？我们馆里可没有这么奇怪的人……
不过在看到布告的内容时，知在心里低低叫了一声：——不，馆里，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啊。
布上只画了三样东西。
头发，指甲，和趾甲。
一旁的绵早已叫得发疯：“啊啊啊啊——好恐怖的东西啊啊啊！是谁弄这么恶心的东西在我们馆门前啊！馆主，救救我啊……”
知盯着那张布告，没顾旁边嚎叫的绵，自顾自地想着：这，到底代表着什么？这三者之间，有什么样的联系呢？若说指甲，和趾甲也许勉强可以扯的上，可头发……
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知眉头紧锁，决定去问个明白。
***
“涣——？你在里面吗？”知和执意要跟着她来怕她有什么事的绵轻轻敲响了实验室的门。透过窗户，看见实验室的灯光是亮着的。
等了好久，涣才开了门。头发有些乱，实验台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器材。
“来找我有什么事？”涣指了指实验室里唯一的还算干净的地方，示意他们坐下。
“这个——”知拿出那副公告，抬起眼，“是你画的么？”
“没错。”涣很直白地承认了，“那是我画的，那是我想要的与众不同的研究，而且贴在了博物馆门口。怎么——难道不可以？”
知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我想知道理由，可以么？”
涣沉默了一会，支在实验台上，简单地回答：“我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我的研究，与众不同。”
“你的与众不同的研究？”绵学了一声，怪叫道，“你研究头发指甲和趾甲？真是怪异！”
涣没回答，只是淡笑着望着知，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知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她发现，涣的心理，现在连她也猜不透。
“——你变了。”知犹犹豫豫地开口。
“哦？如何看得出，我变了？”涣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一指实验台和整个实验室，“我如何变了？！我还是一样的喜欢着研究，我一样热爱着他们，我无时不刻在想着我能研究出和别人不一样的发明！我和你们说——我没有变，我还是一直在向着我的目标努力，无论何时我都在努力！”到最后，涣几乎是吼着出来的。
绵被吓得有些蒙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知定定地看着涣，带着些可悲的味道，轻言：“只是——你的初衷改变了。你再也不是为了你曾经的梦想而努力。你只是为了那个——‘与众不同’。仅仅是与众不同，而已。”
涣愣住了，站在实验室中央，一动不动。
“我们走吧。”知轻轻向绵说了一句。
留下涣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就像被搁浅的孤舟。
***
门口再也没有贴出新的布告。
也好久好久没有看到涣来和他们一起吃饭。
知一如既往笑着和大家在餐桌上谈笑风生，自信地解决博物馆的一桩桩事件。
绵也在知的催促下每天开门然后仔细地打扫卫生。
Spinning博物馆的专家队伍又解决了一系列难题，“啊母四特郎月球恐惧症”之类的疾病。
没有人发现，涣的改变。
——我是说外形，而不是内心。
四月的一天，涣突然要知到他的实验室去。
知只身一人去了。没有理会身后绵的哇哇乱叫。
她只是觉得，她相信涣。
“一切安——”“好”字还没有出口，知惊恐地张大了眼睛。
涣……
涣坐在沙发上，实验室很是井井有条。
知颤抖着走了过去：“你怎么了？——涣，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涣转过头来，脸和以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么温和，还是那么整齐，那么沉静，给人以祥和安宁的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呢。
涣低低地开口：“知，你来了。我很抱歉，我这样吓到你了。”
知拼命地摇着头：“你告诉我，到底是——”
涣缓缓勾起一个落寞而冷淡的笑，自嘲般的举起了双手：“知……知，我被自己的创意，给毁了。——我被自己毁了。懂么？”
涣的双手变形的不成样子。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尖利而恐怖。
右手的大拇指已经全部溃烂，长长的指甲倒穿过皮肉，和蓝色的血管近在咫尺。
左手的整只手就像是骷髅一般，只剩皮，骨头，还有疯长的指甲。
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淡淡地笑：“知，知道这种病的学名，叫做什么吗？”
知抓过他的左手，不可置信。
涣叹了口气，惨淡地抽回了手：“知，这是指甲癌。”
——指甲癌。
——指甲癌？！
——他说那是指甲癌？！
***
癌症不是从来不包括头发、指甲和趾甲的么？
——等一会，那天，从公告上看到的三个图样，是……
知想，她明白一切了。
她平静下来，眼神痛苦：“涣，我已经提醒过你——”
“嗯，是啊，——你提醒过我。”涣苦笑，颤抖着双手，“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那条路，没有回头。——你知道我是那样的人啊。从来，从来，都是向着那个梦想，拼命往前奔呢。”
“结果那种病毒感染了你的手，你这是何苦。”知轻轻摇着头，望向涣惨不忍睹的双手。
涣低下了头，声音也默然：“是啊，我费劲了心思，终于研制出指甲癌病毒，可我却毁了自己。”
知咬了咬牙：“你难道——只是，仅仅是因为这种从未出现过的癌症‘与众不同’，所以才无悔地做了这些吗！你还是想着你‘与众不同’的愚蠢的梦想吗？！”
“真的很愚蠢……”涣痛苦不已地盯着自己的手，“我要的只是与众不同。”
知突然抓住他的肩，死命地摇晃：“涣，你要活下去！这种癌症，还能治疗么？”
“也许能吧。”看着眼神里迸发出光亮的知，涣轻轻苦笑，“但我已经来不及了。看到右手大拇指的指甲了么？——它割破这根血管的同时，我就会死了。”
知沉默地看向涣的右手，轻轻没有再答话。
“知，能拜托你个事情吗？”一片沉寂中，涣突然发话。
“你说。”
“如果我死了，请你——”涣深吸一口气，满面笑容，“请一定要告诉所有人，我去了其它的地方旅行，我曾经拥有过，也实现过，一个与众不同的梦想。——拜托，请一定要向他们这样说，好吗？”
知望向涣的眼睛里，光影绰约。
***
知对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
涣实现了第一个梦想，去追寻下一个方向去了。
所有人都叹息着，也为他高兴。
5月，又一个年纪轻轻的科学家站在Spinning博物馆前。
他黑色的眼睛里闪耀着动人的神采，轻轻一鞠躬，对知说：“馆主，请给我一个梦想的舞台。我会给你一个，迥然不同的梦境。”
知轻笑答诺，指向走廊尽头的实验室：“那里曾经实现过一个梦想，现在轮到你——来延续。”
在鼓掌声中，新的科学家缓缓走向走廊的尽头。
那里，有一个全新的希望，在等待着他。
——————————————————The end——————————————————
-09.2.6-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指甲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