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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还没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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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六岁。
“我们要去哪儿?”我由着祖父把我推进车里。
“去塞纳河。”祖父也钻进了车子。这是一辆借来的奔驰。祖父不喜欢用法国车,在法国也是。
“可你说好今天要去战神广场的。”我撅起了嘴。
“你这个英国小姐可是一点都不懂浪漫,塞纳河可比战神广场漂亮得多。另外,今天战神广场上有示威的队伍。”
“什么叫示威的队伍?”我又问。
祖父转过身来,用手捏了捏我的小脸。我咯咯地笑了。
“是些站着乞讨的乞丐。不给钱就不让走。”
“那为什么他们不叫强盗啊?”
“不许问问题!”祖父说。每次他被我问得不耐烦的时候他都这么说。
那时候太小,我都不知道现在怎样去描述塞纳河畔的风景。而且,我在塞纳河畔的时光大多是在河边一个小画廊里度过的。
“这是哪儿?”
“复制品商店。”祖父经常忘记他说过的话。
“什么叫复制品?”
“不许问问题!”因此他必须不断地重复。
我看着桌上摆着的一幅油画,画的是我很熟悉的一个女人。
“这不是导游先生说的卢浮宫的王后吗?”
“这是她的双胞胎妹妹。”
“她们真的很像。那么她们的妈妈是谁?”
“她们的爸爸是个意大利人。现在不许问问题。”
祖父经常和画廊里的意大利店主聊上好一阵子。当我等得无聊时祖父就会叫我拉手风琴。那个意大利人有时会跟着和上两声,但我从来听不懂他的语言。
“弹对这七个音今天晚上就让你睡阁楼的大床。”祖父抱着怀里抱着手风琴的我说。
那一年,我十岁。
“爸爸,埃拉必须回英国!”
“我认为她在这儿挺好!”
“爸爸,埃拉在英国出生,她是个英国人,她的家在英国。”
祖父什么也没说,两双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对视着。
“我老了。”祖父起身离开了门廊的扶手椅。我追了出去,牵着他的手。
“埃拉,”祖父蹲下身来看着我,“想回英国去吗?”
“不想。我想待在法国。我还没去过战神广场呢。”
“好孩子。”祖父把我揽进他的怀里。他的拥抱和法国的阳光一样温暖。
“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我说。
那一年,我十六岁。
我安静地坐在祖父卧室外面的椅子上。
“他跟我说人必须向现实妥协,但他现在不肯跟我妥协。”
“因为他要求的现实必须是顺应他的意愿的。”爸爸在走进祖父的卧室之前跟我说。
“跟我呆在一起是她唯一的选择。我只允许他这么做。”不一会儿,屋里传来祖父的咆哮。自从去年他患了风湿病,他就一直没走出过卧室。“你们从来没听过我的一句话。”
几秒钟后,父亲出来了。他的脸紧绷着,愤怒不可抑制,但他终究没有和祖父吵起来。
“走吧,回去,现在。”父亲跟我说。
去警察局录完大桥垮塌情形的笔录回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
给家里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楼下,蓝色的莲花轿车安静地停放在路边。一切似乎安然无恙。
回到家,看着客厅里面的惨状,我只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境。
像是被□□袭击了一样,客厅的墙壁被炸得惨不忍睹。所有的东西不是烧焦的,就是碎裂的。浅蓝色的壁纸上有不少暗红色的东西,溅的很高。客厅靠近后院的一侧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桌子被掀翻,所有的玻璃制品全都碎裂了,玻璃渣浸在暗红色的血泊中。
但是没有人,没有尸体,没有其他活着的生物的声音。
我的心脏抽搐了几下,耳朵里面嗡嗡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