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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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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萤下山四处寻访,终于让他访到白狼族隐居之所。奈何他们的长老虽心心念念地不忘血仇,皇子却着实不争气,对于他们的吸功大法大为抵触,竟偷偷逃走了。”
平安听花景初平平淡淡地讲述着从前的那些事,霄宿的身影在眼前不断闪烁,心中竟是狂跳不已。
只听他继续说道:“邱莹会到你们初遇的那片黑森并非偶然,而是得了白狼皇子在那儿的消息。我们本想着在那儿羞辱他一番,好激他从此励精图治、奋发向上,却不想遇上了你。这虽是个意外,倒也是个不错的意外。”花景初望着她惊愕的脸,笑了一下,笑容里没有温度,“开始时,是你缠着邱萤。但邱萤带着你一路前行的时候,却发现霄宿竟也一直悄悄地跟随在后。”
平安一怔,猛地想起了那一夜,沼泽中的那一星小小的萤火虫。
“于是我们便突然省悟,原来不止是你痴恋霄宿,那白狼心中对你亦有情在。知道了这件事,往后便容易得多了。小白狼之所以不长进,是因为他不曾亲见灭族之痛,心中无恨,既然如此,那咱们让他心中有恨便成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平安愣愣地望着花景初,目光中头一次含着隐隐的悲忿。
不知为何,望着她的目光,花景初竟有一瞬地心慌意乱,侧过了头避开了她灼灼的视线,继续清清淡淡地说道:“不错,邱萤那日故意做出要杀你之状,引出霄宿,然后让他带你回白狼隐居之处……”
平安猛地捂住耳朵,尖声叫道:“你别说了!我不要听!!!”
但花景初的声音还是从指缝间传入了耳中,虽然像隔了一层纱,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那夜,我和邱萤二人血洗白狼族,却也不曾杀尽,那些底子不错、法术尚可的,我们也都为他留下了。所屠的,都是柔弱无用的那些,只不过,白狼一族人也太少了,除去那些无用之人,便也不剩几个了。”
平安愕然地抬头望他,两道泪珠无声无息地划过脸颊:“那夜屠狼,你也在?”
花景初冷冷地瞧着她,寡淡地一笑,道:“我一直都在,不过是邱萤在明,我在暗罢了。”
平安猛地起身,重重一拳便向花景初揍去,却让他轻轻巧巧地接下了,攥着她的拳头捏在掌心,悠悠说道:“这便要打我了么?若是知道了全部,你岂不是要杀了我?”
平安怒道:“还有什么!”
“送你去湛真人那儿,也是我们商量过的。我们知道那里有浑沌之目,也会悄悄将这消息传给困境中的霄宿知道。他若要崛起,必定会想借这邪物之力,到时若有你在山中给湛真人捣乱,小白狼得手的机会便会大许多。”
平安望着中,目光中带着震惊和不敢置信:“也就是说,是我害了我师父?”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你还是帮了湛真人一些小忙的,只不过若非有你,以湛真人的缜密铁腕,小白狼行事又怎么可能这般顺利?”
“再往后的事,你亦参与其中啦。你那师兄去昆仑求援,是我暗将其行踪暴露给白狼,使得白狼杀之灭口……湛真人失了左膀右臂,只道来者凶恶,急匆匆地要去将浑沌之目封印。白狼赶到时,同囚之术已成,本已无法可想,是邱萤告诉他,用白狼的幻术,化作蝉君的模样,诱骗湛人真交出体内邪物。湛真人对蝉君当真是用情甚深,受尽万般折磨都不曾开口的他,一见到蝉君幻像便松口了。”
掌中的小拳头瞬间变得冰凉,平安紧张地问:“那师父呢?他怎么样了?”
花景初叹了口气,道:“你到底懂不懂同囚之术?他将自己与浑沌之目绑为一体,若封印一解,那人的□□便也会承受不住。何况白狼取物时心怀怨恨,根本便不依常法,强取硬夺,湛真人纵是铁打的身子,只怕也要损毁……”
“你不要说了!”平安骤然大喝一声,身子禁不住地颤动不已,眼中不住流下泪来,神情却是呆滞不已。
花景初眉头微蹙,素来冷漠的内心,此时不禁也有些担心起来。原本他心中是十分笃定的,凭着这些年对平安的了解,以她那样一副平和无害的性子,若是知道此间阴谋,定然不会生气,待他后面的话再一催逼惊吓,为保霄宿周全,她定会挺身而出,助他们快些成事。却不曾想,他料到了她对霄宿的感情,料到了她对邱萤和怜惜,甚至料到了她对自己这个“景初哥哥”的不舍,却依旧还是低估了她对胤湛、江梓轩的感情。
是啊,她原本就是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人,虽说只拜在胤湛门下寥寥数年,但这数年间,她投入的感情却是十足十的。虽然如今这两人的死早已是时过境迁,也时常听她在口中念着:“师父厉害得很,不会死的!”只道是在自欺欺人,却不曾想她竟是真的这样以为,哪怕她如今已不是一个孩童了,却依旧信着自己幼年时的妄想。
一个人竟能纯粹至此!花景初以前从不相信,哪怕平安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心中也对她总不能十分信任,如今却不得不信了。
她的心思其实是最透明直接的,心中如何期望,脑中便会去相信,从不怀疑自己,亦不对自己说谎。
哭声哽在平安喉头,发出短促古怪的呜咽声,目光涣散的她,此时的心魂已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花景初伸出手晃了晃她的身子,怕她真的就此散去了心神,变成痴痴呆呆。
平安目光勉强聚拢一些,呆呆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花景初道:“事已至此,你若撒手不管,那所有的人就都白死了!”
平安一凛,心像是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般,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花景初道:“我们之所以将来送来昆仑,就是因为知道那番事后,白狼心中定会恨你,你在昆仑,他便会更恨昆仑!二则,方也镜这些年来对邱萤总不能完全放心,若有你这来历不明的‘花家二少’在,便可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邱萤便可放心行事。”
平安颤声问道:“行什么事?”
终于说到正话,花景初亦不禁微微正色,说道:“上古有四大凶兽,饕餮、穷奇、浑沌、梼杌。它们虽受天诛,心智身躯被封,但到底不是灰飞烟灭。你眼中的那浑沌之目便是其一。余下的还有饕餮之齿、穷奇之角和梼杌之甲。若集齐四物,便能启动‘嚣天凶阵’,届时昆仑将会一片大乱,我们便可趁乱开启刑妖塔,救回蛟龙。”
平安不知听懂了没有,只是那样愣愣地望着花景初不语。
多年筹谋终于快到收获之时,花景初语调略促,也不禁显出急态:“四大邪物各自尘封,要唤醒它们必需得用法子。白狼掳劫百名童子,定是已经找到了饕餮之齿,想以此为祭引它出来,再施法将其驾驭。他事既将成,咱们也得助他一把才行……”
说得正劲起,忽见平安起身下床,开始穿袜穿鞋。
花景初不禁一愕,叫道:“灿儿。”
平安身子猛地一僵,冷冷答道:“我不是灿儿,我是平安。”
花景初心中不禁一沉,伸手将她位住,说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有多生气不甘,你若是敢出去坏事,我便有法子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已被浑沌之目逼得疯了,然后永远锁在房中再不见天日。”
平安神色淡淡地,似是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仍是伸手想穿鞋。花景初心中怒火陡升,双手用力将她按回床上,低声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平安眼眶一红,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嘶哑着嗓子说道:“我要回家,我要去找师父和梓轩。”
见她这样,花景初不禁有些担心,哄道:“你放心,他们二人我都已好好安葬,等此间的事情一完,我便带你去拜祭他们。”
平安哭道:“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心中像是被钝器狠狠地划了一道,花景初意外自己竟也会有这样的感觉,不禁冷冷一笑,道:“不错,我是在骗你,那你喜欢的邱萤呢?他可曾对你说过一句实话?”
平安身子一冷,哭红的脸刹时间一片惨白,哭声顿止,望着花景初说不出话来。
“别忘了,我们是在一起骗你。”带着恨意说完这句,望着她惊恐万状的小脸,心中忽然又有些不忍,花景初轻轻放开双手,一边为她拭泪,一边柔声说道,“你不要恨我们。我们再怎么做,都是为了让霄宿早些达到目的。他的目的,也是我们的目的,虽然立场不同,但其实我们是一样的。”
平安怔怔地望着他,迟缓地开口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恨昆仑?花家受难的时候,雷掌门不是收留了你们吗?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对你很好啊。”
“‘很好’?”花景初的脸忽然痛苦地扭曲了起来,“昆仑待我们的确很好!你可知道,花神一族当年为何会受难吗?一切都是拜昆仑所赐!方也镜那个狗贼,早就知道浑沌之目尘封在花族所在的山脉中,要将其唤醒,必需进行一场千人的血祭。他怕花家将来有一日会用此物对付昆仑,又不舍得撕破那张虚伪的嘴脸,于是就偷偷向外四处宣扬夸大我花家有不世法术,引得各方来夺。
花神一族的那场大战,死伤何止千万?他如愿灭了花神一族,诱出浑沌之目,却又舍不得用同囚之术将自己与花神山绑死在一块儿,便诱了你师父胤湛前去,让他当替死鬼,助昆仑将其封印!”
“你说……我师父是被……被骗得……”
“不错。你可知道你先前与胤湛学艺的山原本叫什么名字么?”花景初的脸色苍白,目光中带着凛冽的恨意,一字一字地说道,“那座山,叫作花、神、山。”
这些事在脑中不断回转,初时乱成一团,后来缓缓地分成一段一段。越是明白,心便纠得越紧,那股悲伤像是渗进了血液之中,清晰地流淌过全身,痛得身子禁不住狠狠颤抖起来。
望着花景初冷漠如冰的脸,平安忍不住伸出双手一头栽进他的怀中,用力地抱住他的肩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恨他还是爱他,不知道自己在为谁而哭,只是觉得心里好难受,好悲伤,若是再不大哭一场,自己便要炸开了。
花景初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素来冷静淡漠的他,此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望着她颤动不已的悲伤,鼻间忽然一酸,伸手环起怀中那小小的温暖,轻声说道:“不要哭了。这些悲伤,总有一日,我要昆仑加倍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