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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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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无奇的一天——至少到下午三点半之前,闻溆是这样认为的。
闻溆是在上完高中之后直接以综合第一的成绩进入了闻创阁,同期的学生还在闻创阁不断学习,担任一些并不重要的跑腿职务,但这时的闻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在开完会之后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本想稍稍放松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但一开门,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
“surprise!!闻溆!”
这一道声音丝毫不知收敛,在向来沉稳安静的闻创阁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闻溆在听到第一个音节的时候,便知道那是谁了,反手将门给关上了,将那些探索的目光齐齐拦在了门外。
“你怎么来了?”闻溆揉了揉略显酸痛的太阳穴,将文件夹放在一旁,给自己和韩莫止都倒了一杯水。
“我们不是说好了我考完之后就来找你的吗?”韩莫止一点不见外的接过水杯,道。
“啊?”闻溆微微愣了一下,大脑里飞速将时间线过了一遍,最后还是皱了皱眉,道,“你都考完了?”
“……”韩莫止现在非常无语,而且非常受伤,他直直的看着闻溆,目光中是说不尽的控诉。
“不是啊。”闻溆又细细的回忆了一下,“我记得艺术校考一般是三月份才结束的吧?”
“因为我不是一般人啊!”韩莫止身子向后一仰,扬了扬下巴,孔雀开屏般,“我已经优秀的结束艺考了。”
闻溆没接他的话。
“好吧,我其实就考了一所学校。”韩莫止看着闻溆的模样,说道。
“一所?”闻溆皱了皱眉,“我记得你是拒绝出国了是吧?然后你还,只校考了一所?”
“是啊。”韩莫止扬起嘴角。
“那是哪所啊?”
“唉,这不是关键。”韩莫止朝一直站在自己面前的闻溆招了招手,道,“先坐,坐。”
闻溆依言在韩莫止身旁坐下了,接着又直直的逼视着他。
“是宣川。”韩莫止摸了摸鼻子,道。
“嗯?”闻溆皱了皱眉,“是不是海边的那一所学校?”
“宾果!”韩莫止打了个响指,道,“没错。”
闻溆细细思索了一番,半晌才又说了一句,“可你这样不会被骂吗?”
韩莫止:“骂什么?”
“就是——”闻溆斟酌了一下字眼,“骂你的学历配不上你的名气?”
“随便他们啊。”韩莫止无所谓道,“这都是小事。”
接着他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对闻溆说:“那片海域,是小道消息里,人鱼最后一次出没的地方。”
闻溆眼底的微光稍稍闪烁了一下,其实他早有预感韩莫止会这样做,只是没想到他所选择的大学都是在为此铺路。
人鱼在海中可以生活下去的条件极为苛刻,若是在一方定居了下来,大概率是在近十年间不会再更换了。
闻溆稍稍看了一眼韩莫止意味不明的眼角,道:“你为什么对人鱼那么感兴趣?”
“好看呗。”韩莫止张扬的答道。
但闻溆自然是不相信的,不过既然韩莫止不愿意说,他也就不会去多问了。
“还有其他很多很好看的异兽啊。”闻溆不经意答了一句。
“哦,对了。”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韩莫止迅速的调整了一下姿势,直了直肩背,道,“对了,上次我想和你说的事情就是,我想稍微看一眼那只独角兽。”
“不是给你看过的吗?”闻溆答道,上次为了让韩莫止看到洛彦,他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
“那么远!”韩莫止不满道,“我看个球啊。”
“喂喂喂。”闻溆提醒道,“你要注意注意,别说脏话成习惯了。”
“行行行。”韩莫止负气,接着从衣服的内口袋中抽出了三张黑色烫金的票件,“我成人礼在船上举行,这是船票。”
将船票在闻溆眼前晃了晃,接着便扣在了桌上,向闻溆那边推去了。
“三张?”闻溆看了看那几张票,尾音轻挑,问道,“还有我爸的?”
“你家那边的三个,闻老那边我已经送去了。”说罢韩莫止又略显头疼的抽回了目光,“我本来是这样计划的,但是又想起来拿船上会举行一场拍卖会,相当于我成人礼的热肠,但那拍卖品里会有不少异兽的东西,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
“你想的很周到嘛。”闻溆将那三张床票放在手中轻轻翻动着。
“那当然得考虑周到些了。”韩莫止无奈道,“我听说那小孩脾气不太好。”
沉默了片刻,他又不甘心道:“但是我转念一想,我脾气也不好啊,谁怕谁啊?”
“……”闻溆,“算了吧你,这有什么好杠的。”
“所以你回去要不问问他。”韩莫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如果他不愿意去,你就把那张票随便送给一个不捣乱的人就行了。”
闻溆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对了,我和你介绍介绍。”韩莫止又来了兴致,喋喋不休道,“我选这艘船的理由是,里面有一个类似收藏馆一样的地方,VIP嘉宾是可以进去的,听说里面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都有,人鱼的眼泪,眼睛的宝石,天使的羽毛,等等。”
接着他压低了嗓音,道:“听说,最近新展出了另一个东西……是独角兽的角。”
狭小空间内温度仿佛悄无声息的下降了几度,连流动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些。
“……什么?”闻溆皱了皱眉,那捕杀了独角兽一族的人,就连闻创阁至今都没有查到,居然都变得那样嚣张了吗?
“这只有几个内部人员知道,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敢摸着低声叮嘱道。
“嗯。”闻溆沉声点了点头,目光微凝。
“这张,是VIP。”韩莫止在闻溆手中的那三张中点出一张,那张的票面布满暗纹,与其他的普通票确实不同,“这张是你的啊,不要搞错了,不然可亏大了。”
闻溆看着那张票,良久,抬头对上了韩莫止的目光,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番,道:“你如果对人鱼那么感兴趣的话……那独角兽呢。”
闻溆的目光看似不经意,余光轻轻的打在韩莫止的脸上,却是连他最细微的一个神情都不会放过。
而韩莫止也是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嘴角微微勾起一点笑意,喉间的细碎声调也随着他的嘴角而微微变幻着。
“我直男审美。”韩莫止仰了仰身子,不经意道,“get不对独角兽的好看点。”
“而且——”他拖长的尾音,带着笑意道,“那是你们闻创阁的东西,我怎么会打你们的注意呢?”
方才空气中略显凝固的气氛在韩莫止这三言两语的玩笑声中无声无息的被疏导了去,闻言听着韩莫止的回复,唇角勾起一点笑意。
“对了。”韩莫止也笑了起来,拍了拍闻溆的肩膀,道,“我演唱会就在这座城市,我平时训练的地方也离这里不远,你下午有事没有,没有的话要不要去看看?”
闻溆向窗外看了看,沉声思索片刻,将下午可能需要处理的事务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接着起身道:“走吧。”
“好耶!”
“那谁呢?”走出几步,闻溆又回头问道。
“哦,我没让他跟过来。”韩莫止双手背在脑后,懒懒散散的跟过来,痞笑道“你不是不喜欢他的吗?我就没让他跟着,反正只是一个管家,哪有兄弟重要啊?你说是吧?”
闻溆摇摇头,转过身去开门:“虽然不让我们两个见面确实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但你这发言真的好纨绔子弟啊,然后他不跟着你不怕会有什么危险吗?”
韩莫止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墨镜,一大步上前,勾住了闻溆的脖子,道:“我和老爹说了是来找你的,有了你还要他干什么?”
“也是。”
“天呐你这发言也太不谦虚了。”
韩莫止的排练地点是他和他的乐队自己清理出来的,并没有去到韩家在这座城市给他安排的练习室。
那是一间较为偏僻的仓库,韩莫止等人并不是过分最求精致的人,于是随便清理了一下便成为了他们的训练室。
今天乐队休息,韩莫止的保镖和助理都在外面等候,仓库内,只有韩莫止和闻溆两个人。
不少地方还有些积灰,韩莫止用他那件价值上万的外套脱下,腾出一张新板凳,随意的用衣服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随之推到闻溆面前。
“坐吧。”韩莫止轻声道,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座位,并不大的声量在这诺大的仓库中背消解了多少去,使人听着却落得些并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闻溆的错觉,才逼近三月的天气,韩莫止只穿着一间充满HIP-HOP气质的背心,不少迷蒙的光束透过墙面大大小小的斑驳缝隙,轻轻的撒在了韩莫止的身上。
那一瞬间的韩莫止,不禁令闻溆感到有些陌生的怪异感。
他没有拒绝过任何人。
却很孤独。
这种不真实的怪异感还没等闻溆确切的抓住它的尾巴,韩莫止便转过身坐下了,他一脚踩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手拎起一旁的吉他。
他痞笑的面容,几乎让闻溆觉得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种虚浮的错觉。
韩莫止拍了拍自己的吉他,道:“这可是我最拿手的乐器,今天弹给你听,怎么样,很有排面吧?”
闻溆闻言不禁轻笑了一声。
“唉。”韩莫止拨动了一下琴弦,自嘲道,“不过身为一个即将登台的歌手,到现在最拿手的还只是吉他——而且也不见得有多拿手,这真的挺丢人的。”
他回头望了望自己身旁那满满当当的乐器,一角缝隙间的阳光正好洒在了他的脸上,将他脸上的绒毛都映照的一清二楚,他眨了眨带着细碎光晕的眼睫,目光好像微微失神了片刻。
“但没办法啊,之前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只有吉他算是我从小就一直抱在怀里练的,其他的最多也是刚刚开始接触,实在上不了台面。”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便利落的转回了头,稍稍拨动一根琴弦,清亮的波动便久久回荡在了这空荡的仓库之中,音波来回碰撞着,像醉人的波纹。
闻溆遥遥的注视着那好像世界便只剩下他一人的韩莫止,晚霞的落日打在他身上,就像舞台的聚光灯一般。
闻溆并不是一个闲来无事便会听听音乐的人,但韩莫止百分之八十的歌他都至少听过一遍,很多不喜欢韩莫止的人总是评价他的音乐是为吵闹,但闻溆却总是能从中听出些压抑叛逆感。
偶尔还掺杂着几分独孤。
闻溆不知这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像现在一样。
现在韩莫止所弹奏的音乐,是从未在他的歌声里出现过的柔和,想一场柔和的低语。
“我只是有点喜欢音乐而已。”不知弹了多久,也不知道韩莫止一共弹了多少首,终于,他将最后一个音符狠狠的波动了去,像一个不喑哑的控诉一般,那样有力,却又比其他任何音符都要更为快的消散在了这片空气之中。
最后一片晚霞即将消散在这片天幕之中,韩莫止将吉他放在一边,抽了张纸,擦了擦手。
“那你为什么要去演戏呢?”
不知过了多久,快要被黑暗吞噬了去的仓库中,响起这样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
闻溆没有恶意,单纯来说,他只是不解。
韩莫止靠在墙壁上,微微愣了愣,随之一笑,音调有些自嘲:“那我也不说什么我也是有天赋,也是喜欢,不给自己立牌坊了。”
他保持着那个懒懒散散的姿势,转头向一边看去,从那狭小的缝隙间,他好像看到了几颗零星的星星。
“你知道纯歌手想红有多难吗?”韩莫止将目光抽回,遥遥的看着闻溆,“行吧,我只是想红而已。”
他将双手背在脑后,道:“况且,我不过是想要明星的舆论影响力罢了。”
“毕竟老头那么注重这个东西。”
最后一句话,低低的回荡着,却令人几乎听不清。
“什么?”饶是闻溆听力过人,也没能听清韩莫止的最后一句。
“没事儿。”韩莫止摆了摆手,扬声道,“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你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得照顾。”
“那你呢?”
“我啊——”韩莫止扬起头,闭上了眼睛,重重的呼了一口气,道,“我再待一会。”
闻溆和韩莫止认识了有几年了,但鲜少见他这幅模样,闻溆知道,韩莫止现在只想一人待一会,便也没再多言,起身告辞之后,便轻轻离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点阳光被暗黑全然吞噬了去,韩莫止就这样闭着眼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很久。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响,韩莫止皱了皱眉,睁开了眼。
“你怎么来了?”韩莫止的声调略显不满的问道。
那人没有理会他的不满,而是拿着外套直直的向他走来,在韩莫止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外套穿上之后,那人才开口说了一句。
“您太晚没有回家,老爷让我出来找找您。”
韩莫止听着这句话,思绪却好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殷屿看着他的样子,并没有催促,而是在一旁默默的等待着。
半晌,韩莫止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了,他的眼角微微一动,低声问道:“殷屿,你这样,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因为韩佐年?或者说,是为了韩家?”
他声音很低,好像随时会被冷风吹散一般,如果仔细听,还能发现他的嗓音有些颤抖,他扬起眼角,静静的注视着那人。
“少爷。”殷屿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平稳道,“不久便是您的成人礼了,在那之后你便是一个成年人了,这或许对您来说有些残忍,但您终究是不能一直天真下去的。”
刺骨的夜风吹过树枝,发出“沙沙——”的静谧声响,仓库中,不知过了多久,韩莫止才爆发出一阵丝毫不去收敛,放肆嘲讽的大笑。
他起身笑着拍了拍殷屿的肩,朗声道:“说的好。”
接着便头也不回的朝仓库出口走去了,黑色的风衣下摆随着他张扬的步伐在夜色中留下一道放肆的弧线。
不多时,又是往日的宁静,只剩下几道寥寥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