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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仇者 ...

  •   独石山的树很多,可惜时近深冬,都落了叶了。微风过,光秃的枝丫不动,地上的枯叶轻走,卷不起一丝生气。

      剑风阵阵,厉声扫断几排粗木。

      舞剑的人粗布麻衣,走跃的身形带一股狠势邪风,他的身心只专注于他的剑,冷厉的眼神将他的周身都染上了一层说不清的阴霾深暗。

      连扣站在一棵榆树的旁边,静静地看着在一片枯木中腾挪飞跃的男子。时不时反射出来的剑光凛凛而寒,连扣倚着树,眼神有些期待,有些无奈,又有些无聊。日头白晃晃地照着,连扣抬头瞧了瞧:这冬日的太阳真是没劲,怎么就感觉不到一点暖意呢。

      “啊……”前方舞剑的男子突然收了剑,双手捂抓着自己头发显出痛苦不堪的神色来。
      连扣连忙绷直了身子,她快速跑过去扶住男子,忙唤道:“金陵!金陵!”那名被唤作金陵的男子双目紧闭,还未看连扣一眼便昏死了过去。连扣见状,忙扶他坐到地上,急急从怀中掏出一个月白色的小瓶来使劲倒了倒,一条拇指大的金色软虫倏然落到她的手上,连扣抚开男子耳后的头发,那男子的耳后肤色一片暗沉,如被一大片淤血堵住一般。连扣轻轻拾着那条金蚕,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男子耳后。那金蚕一触到肌肤,头端蠕了蠕,静静地趴着便不再动了。

      一刻时间过去,那金蚕的身体轻轻颤了颤,倏然从男子耳后掉了下来,落在地上的金蚕通体血红,全身鼓胀,体积比之前大了两倍不止。而那男子耳后的暗淤却已消去不见了。

      男子渐而转醒,他睁眼便见到了抱着他一脸忧色的连扣,他轻轻扯动嘴角笑了笑,那神情倒好像早上醒来见到她一般自然。他慢慢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提剑朝连扣笑道:“别担心,很快,不出三个月,我就能练成了。”他扫了一眼地上已死去的金蚕,道:“最多只要再三只。”

      连扣轻嗯了一声,没有表示。男子看了看她,轻声问道:“怎么了?”连扣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那便回山房吧。”男子说完,正欲提剑往前走。连扣却在身后轻轻将他抱住了。她的眼中不再有往日的媚惑,代之的是三分哀求,七分痴醉:“金陵,答应我,报了仇之后,和我一起隐退江湖……好么?”

      男子转过来回抱住她,轻笑道:“那是当然,这是我赵金陵答应过你的事,怎会忘记?”他伸手抬了抬连扣的下巴,好好看了一番,问:“今天你很累么?今晚和我在山房过吧。”

      “我不能久留,尤冥会起疑心。”连扣道。

      “呵,你倒是……辛苦。”男子看着连扣,轻笑,那笑里,是说不清情绪。

      “我不认真办事,他怎么会给我金蚕蛊?”连扣的目光有些闪烁,低头苦笑了一声,侧头往他胸口轻俯了过去。

      “嗯,,说得不错。”男子抱着连扣,帮她抚了抚头发,道,“那你快些回去吧,我们来日方长,以后一起退隐,远离江湖,何愁没有在一起的时候呢。”

      连扣轻嗯了一声,从他怀中站好,一阵微风而过,带过一丝冰冷的颤意,让她更留连赵金陵怀中的一丝温暖。“那…… 我走了。”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笑了笑,转身而去。

      红衫扶风而舞,冬日的阳光依然不暖。连扣回身而望,赵金陵已往山中而去,坚定的背影,没有一丝流连的眷意。

      九华堡,站在陆芷清别菀前的方小寂正与小婢晚儿说着话。

      “你说什么?小姐去哪了?”方小寂突然提高了声音,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奇事一般。
      “去逛街了。”晚儿抬着头看着方小寂,问,“怎么了吗?”

      “小姐出门,可有请示过李舵主?”

      晚儿眨了眨眼,想了想,道:“好似说过了,李舵主同意了呢。”她嘻笑一声道,“这回小姐出去与平时大不一样,平时出门,她总怨有人跟着,这回,她可是主动要求带了十几个侍从。有这么多人看着,李舵主也同意了。小姐能主动要求出去散散心,真是太好了,我都好久没有见到小姐笑了呢……”

      晚儿絮絮说着,方小寂听了,却莫明觉得心神不宁。确切地说,她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陆芷清瞒着众人,一直暗暗派人调查一赤门的事,方小寂大概知道一些,她虽不聪明,但她与陆芷清朝夕而处,陆芷清心里的一点小心思,逃得过别人的眼睛,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方小寂思量片刻,转身离去。晚儿唤她:“你去哪儿呢?”

      “去寻小姐。”

      冬日之阳洒落在方小寂的身上,衬得她衣摆下的桃花印越发明艳。方小寂抬头看了看无云的天空:春雨时节,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

      却不知,明日是否依旧能这般温暖。

      万茗街拐角的露天茶馆。

      茶馆的生意冷清,十几张茶桌只坐了五六个人。茶铺最靠里的一张桌子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天不落雨,那人却戴了一斗笠帽,右边的头发往前垂下一片,堪堪遮住了右边的脸。他好像是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他身着暗紫色的长缎锦衣,其上赤色云纹交错伸延,又散出些许张狂的气氛。

      尤冥坐在那里,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想隐藏自己却又懒得隐藏自己的江湖狂人。

      又有一人走过来,束腰轻袍,白衣蓝袖。他在尤冥对面坐下,伸手推给他一个小瓷瓶,道:“这是你要的东西。”

      尤冥打开瓶口,瓶中一汪血色,淡淡散着一股类似梨花的香气,他满意地笑了一笑,从袖中抛给对方一颗药丸,道:“这是你要的,可以暂缓岁罗印对你家宫主的侵蚀。”

      白衣蓝袖的人得了药转身要走,尤冥唤住他道:“你当真想好了不准备将花一色交出来?”他的笠帽低垂,语气轻蔑,“一个昏睡了两年,已无用处的宫主,对止剑宫来说还这么重要吗?”

      蓝袖的男子哈笑了一声,道:“谁让封某是小人之量,我宁可让宫主的身体烂在止剑宫里,也不想让你占得一点便宜。”

      “哦……所以就用她身上的圣猼之血做筹码,这么一直拖着?”尤冥轻笑了一声,“那么,我今天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楼庄主说了,若止剑宫真不愿交出花一色,也可。”

      “哦?”蓝袖的人转过身来,愣了片刻,问:“条件呢?”

      “交出不世之剑。”

      “哈。”蓝衣人摇了摇头,“天下庄对止剑宫的兴趣,果然从未离开过宫主的血和宫主的剑。”

      “废话省下,你只要告诉我你的决定即可。”

      “尤门主抬举封某了,我非止剑宫宫主,做不下这种决定。”他深看了尤冥一眼,道:“这样吧,两天,两天之后,在这里,止剑宫给你答复。”

      “可以。”

      蓝袖人转身离去,尤冥看着手中的小瓷瓶,禁不住要再打开来欣赏。

      “先生,要听曲么?”一阵莺啼般的少女之声响起,尤冥不禁抬眼看了看。他的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位抱琵琶的少女,这少女穿的是在茶馆里买唱的歌女都会穿的衣裳,说的也是歌女会说的话。她头上戴了连衣的旧帽,遮去了她的脸。她的琵琶很新,手很美,脸上看得见的部分皮肤光洁细嫩,露出的头发乌黑整齐。

      尤冥笑了:“我这人好美色。你把整个脸露出来给我瞧瞧,满意的话,我就听。”

      少女听了,倒没有什么扭捏之态,抬手一抚,露出脸来。

      这人赫然是陆芷清了。

      尤冥看了,嘴角一勾,道:“不差。”他伸手一指旁边的长椅,笑道:“那你就弹一曲。”少女走过来坐下,端摆好姿势,慢慢弹起来。

      紧绷的琵琶弦被轻拨慢挑,轻颤中迸散着一股淡得看不见的散尘。

      一曲过半,尤冥抚额轻声道:“小姐,你弹的曲子太轻缓,我都快睡了……”琵琶女轻笑一声未置一语,手上的拨挑依旧继续。

      一曲终了,茶桌上的尤冥已似沉睡。

      琵琶女站起身来,看了尤冥一眼,突然一手将琵琶甩到了地上,琵琶落地声一起,十几个挎刀衣卫突然从一旁的街角涌了出来,紧接一阵咕噜声响,一辆颇为华美的马车停在茶馆前面。只见少女一挥手,两个刀卫上前来,架起趴在桌上的尤冥便往马车上塞。

      那茶馆的小二和邻座的茶客一时都张了嘴巴,呆愣愣地看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看什么看!”那少女一声怒喝,气狠声蛮,全没有了方才弹琵琶时的娇巧。

      看客齐齐然转过头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江湖闲事,别家恩怨,谁愿来管啊。

      马车辘辘而行,不出多久便出了小镇进了偏林。

      “小姐,你要将这一赤门的门主怎么办?”驾车的侍者问陆芷清。陆芷清转头看了一眼马车中的尤冥,那人倒在车内,右边的头发很长,覆住了他半张脸。陆芷清眯了眯眼,爬进马车去,拉开他的头发,半张布满黑色杂纹,暗血沉沉的脸赫然印在了她眼里!陆芷清轻呼一声,她从未见过这般令人恐惧的半张脸,与他左边正常的半张脸一比,更显诡异阴森,令人惊惧。

      “停车。”陆芷清清声一喝,马车骤然而驻。她爬下车来看了看,四周地界空旷,远处只有几棵枯木冷冷立着。“哼,这倒是个不错的葬身之处啊……”陆芷清脸上带着狠笑,命人将尤冥从马车内拖下来,她“噌”地抽出一旁侍者的长剑走到尤冥面前,道:“这样替我爹爹报仇已是便宜了你!你去阎王那可要多多谢我!”她话音一落,举剑就往尤冥的脖颈砍去。
      恨意劈空,寒气凛然。

      那剑刃却堪堪停在了尤冥脖颈三寸处。

      “娃儿,我还以为你要将我带到什么好地方去,原来就是这么一个连花都不开一支的破地方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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