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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生死剑 ...

  •   花一色沿石阶一步步走上岩台,一身立定台央,无言无动,却如荡出一股无形之风,吹得底下花草一阵嚣腾,人群一时兴奋地难以自拨。

      此时白御还在台沿站着,看着花一色慢慢上来,眼睛散着诡异的亮光。“花宫主你重出武联啦。”他上前一步道,“白御非常思念你。”

      底下一片唏嘘漫骂之声,一个手持链球的大汉突然跳上来,大声道:“潜重门门主刘成首,请赐教!”话音刚落,从台下唰唰唰又跃上一拨人物,各报了姓名家底,然后要请花一色赐教。

      “好啊。”花一色未语,叶还君错身出来替她应了话。周围一众人见花一色不否认,齐齐就亮了兵器摆开了架势,身欲离弦之刻,叶还君道:“好了,一个一个来,谁先上?”

      白御站在众人身后看热闹,闻言斥道:“花瓶不要多嘴!”

      叶还君眼光落在白御身上,笑道:“这位仁兄想先来?”一众人唰唰回头去看白御,很是赞同鼓励,白御打量了一眼花一色,呵呵笑骂道:“你这漂亮小宠,少侠我的剑掉到崖下,回来教训你。”说完头也不回便下了台。

      众人平时虽十分看不惯白御,但此时他一走,倒有点失了主心,死了打群架班头的感觉。叶还君回退花一色身后不再说话,台上众人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半柱香之后,刘成首突然跳出来,喝道:“我先来!”

      叶还君立时递去一个“刘门主真是好神勇”的眼色,瞧得刘成首心上呯呯跳了两下,当下也不怠慢,在众人一阵叫好声中哗哗甩开了架势。台上其余人紧了紧手中的家伙,准备适时而上。

      倏然,空间声响被压得静默。长风浅雾中,传来一阵沉亮有序的脚步声。平山另一面,视线远处的无人峰上突现一条暗金色的身影,单薄的形姿,登临高峰,不发一语,刹时镇压三千教门。

      人群一阵沸腾,便有人叫道:“楼重来了!”临近台面的一拨人纷纷往后退离,随大众抬头去看那高峰处的人影。主持大会的少林老和尚摸了摸胡子,笑道:“武联会今年躬逢其盛啊。”

      楼重展袖飞身而下,身法凌厉。定落在花一色几丈之外,激起一片飞石。

      台上刚刚还斗志昂扬的十数人相继离开,很自觉地由参加转成了旁观。

      “你做好死的准备了没有?”花一色开口相问,挑衅的话用关心的语气说出来,那感觉是道不出的奇怪。楼重看着她,淡哑着声调回道:“跟你一样。”

      花一色笑起来,看得出很高兴。手袖一抖,手中便多一了柄赤红软剑。叶还君错立花一色身后,慢慢从袖中滑出半筝。

      楼重拨出长剑道:“你找到配剑手了。恭喜你。”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假君子。”花一色脸色一肃,道:“三式,分生死吧。”

      都是剑门的传奇人物,何必要嫉恨成这样呢?台下有人对花一色的呛声很不满地发表着评论,立即有人接话道:“还用问么?当然是为争天下第一了,不知道什么叫‘一山不容二虎’吗?”“可‘除非一公和一母’嘛……”众人闻言高深莫测地嗯了一声,又开始神经兮兮地摸下巴。

      时值白阳透红,日斜西山。风吹来,带着缕缕很淡的白雾。

      三人身影突如闪电般相接,剑光四折迸散,快而无声,快而残影。眨眼错身而立,楼重腰侧血色赫然。花叶两人持剑背立,浑身真气冲荡,气息大紊。岩台无声,只有朔风旋飞,乱无方向。

      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两拨人,往平台急走而来,正是止剑宫和天下庄的人物。任督风一眼见得楼重受创,拨刀便欲上台相助。花一色却突得转身,眼神一沉横飞一道剑气,剑气破空如鬼哭神嚎,任督风避之不及,啪然一声切瓜脆响,左臂一条胳臂便于半空离体而去。

      众人哗然大惊,却听花一色气喘微吁道:“谁敢插手,下场自负。”人声一时被静压下去,花一色正对楼重,冷眼低身做姿道:“第二式。”

      楼重无言,眨眼身形再动,杀气直劈,花叶两人身影双分,转向直取相接。风急如怒,乱剑崩云,剑气四起,劲风四荡,一招一掌,一步一足,藉物转劲,借地卸力。一时间石裂之声四起,缝开如藤,狂长四漫。

      花一色突得一声闷哼,楼重剑尖眨眼入体三寸!叶还君横隔一剑,一手拉过花一色同时掌风扫出,楼重侧首急躲,却防不得面具被余劲扫飞,再回首,叶花两人已静立三丈之外。气风骤停,楼重持剑而立,花一色倚着叶还君半跪着,沉静片刻,侧首哗然一口鲜血。

      底下止剑宫人见状哪里还坐得住,即有两名贴身剑侍不顾纪焉之阻跃身上来,不想花一色跪身横扫一手,竟将那两人横劈成段!肢身落下,吓得临台一众柳门女弟子惊声四散。众人一时惊愕,便有胆大的切声道:“天下庄的人杀!自己的人也杀!姓花的你是个疯子!”

      花一色慢慢站起,身体微颤,不变桀骜凛凛的艳眉冷眼,面上沾血,冷汗湿鬓,更添几许痴狂:“本宫说了,谁敢插手,下场自负。”她一转剑,正对楼重,淡道:“第三式。”

      “花一色。”楼重开口,鲜血自嘴角蜿蜒而下,音气已有支绌之态,“没有足够的真气支撑,全筝剑法最后一式等于废招。你气海已伤,出手三思。”

      叶还君上前来,对花一色的伤情颇不在意,低身微微笑着,温柔道:“宫主,让我用万象决之内功助你啊。”

      花一色转面看他,突得抓住他的右手腕子,狠狠笑道:“你敢用全筝剑法外的其它武功,本宫现在就废了你的右手!”

      叶还君惊了一惊,笑道:“我当然听你的。”

      “至于你,这种时候了你还要做假君子。”花一色放开叶还君,微微笑着,转对楼重,晚风里幻出许多温柔的假相,“你的独日剑法真练成了吗?第三式要修炼之人无心如僧,楼重,你真正得你父亲真传,绝情成圣了吗?”

      楼重不语,花一色静立半分,无端想起一些往事来:

      .
      “你不好好学剑,要我怎么喜欢你?”
      “如果我学得好,你就会喜欢我吗?楼瑕,如果有一天你的剑法败在我的剑法上,你是不是会爱上我?会像爱云娘那样爱我吗?”
      “我不爱云娘,还有,要叫师父.”
      “师父,你真的绝情成圣了吗?”
      .

      “心无杂念,绝情绝恨。”花一色哈哈笑起来,嘲道:“独日剑法生在人世,是人在练啊。”

      楼重闻言,眼中有沉淀了的讽意,“你这句话是想对我父亲说吧,可惜他早已死了。”他闭了闭眼,道:“来吧,第三式,独日,全筝,今日一分高下。”

      再次起剑交接。

      即分生死之刻,台面突跃一条人影。气乘天地,劲御六气,浩然一掌直扑花一色背心!叶还君心生警兆,左手不敢停,回眼一看,竟是楼书笑!

      这一掌下去,花一色必死无疑。正中叶还君期待的结局,但,能和楼重公平地对决一场,是花一色毕生之愿。

      叶还君突得想起书案前,花一色静坐时的落寞神情。

      “宫主一生活着是为的什么?”
      “为了断楼重手中之剑。这世间除了楼重,也没什么值得我兴趣的了。”

      悲哀之极,也痴狂之极。

      万物开决,万象为护,叶还君左手不停,右掌起运,万象决十成功力沛然而起,一时狂风厉嚎,山呼海应。叶还君呯然硬接搂书笑一掌,气劲四荡。楼重花一色亦入最后一击,两剑相格,尽殆毕身功力。

      全力相赴,成就万丈浩功余力,四股气劲冲荡,眨眼已成翻山倒海之势。瞬间,山峰上气流爆走,雄势窜流,地面割裂,举目崩乱之际,巍若天台,竟也被震成四半!

      一时间乱石相继滚落,人群起跃四散而逃.

      极端过后只余颓势,顶峰四人同受冲击,胶着的身形四迸而开,只留一地红血两把断剑。
      花一色身后一丈即是断崖,飞身出去直落崖下。台下纪焉大叫了声“宫主!!”,跃身至断台,二话不说竟便追跳了下去!叶还君视若无睹,手中全筝剑一鸣,带伤一提内力,向前直取楼重心脏!剑已入体一分,铿然一声,却被扑身上来的楼书笑格开!

      一击不中便退,楼书笑鹰眼冷厉,叶还君身受重伤不敢再探。转身下台,几个起跃便没了踪影。

      “快离开这,这台要倒了。”楼书笑呕出一口血,用袖揩了上前一步道,“手给我,我带你离开。”。楼重闻言哈笑一声退开三步,身后岩台喀喀裂颤,悬悬欲倒:“我败了,手脉已断,再不可能拿剑。”

      “能活着便是好的,快过来,我能救你!”楼书笑看他身在断崖,心若悬胆。

      “我说过,不会原谅你。”楼重淡笑一声道,“别想着让我欠你。”他话语一落,左手起掌,呯然一声,竟自盖于天灵。掌气汲身落地,所立之岩喀喀响了两声,载着暗金之躯共落深崖。

      楼书笑愣愣看着,还做着伸手的姿势,指尖风过,只余冰冷。

      .

      纪焉拉着花一色在半山腰处悬停下来,他的剑沿着石壁磨砺了一路,断了一截,危急时刚好插入壁缝,才勉强阻了两人的坠势。

      “放手吧,纪焉。一把剑承不了了两个人,我已是活不了的了。”花一色抬头望他,“记住,上去以后别再回止剑宫了,叶还君会杀你。”

      这是纪焉第一次这般堂而皇之地握着花一色的手,他低头瞧花一色,花一色的的容颜艳丽,手肤和十四年前第一次见面牵他时一样温润,一点没变。“属下不会放手的。”他道。

      那剑柄喀喀响了两声,猛然下顿了一截。

      “你忘了,平台崖下是西定江,放开我,我也不会摔死的。”花一色轻声道来,生平第一次这样耐心对纪焉说话。

      “宫主不骗我?”

      “是真的。”

      纪焉笑了一会,终于放手,放的却是握剑的手,哗然一声,和花一色一起坠下崖去了。
      崖下是西定江,花一色果然没有骗他。纪焉拉着花一色从水里出来,将她轻放在河边的树荫下。花一色穿着赤红的牡丹华服,全身看不出来血迹,纪焉小心翼翼地分开她额上散乱的湿发,花一色睁开眼来,轻声道:“你走吧。”

      纪焉以为是她说什么糊话,便道:“我不会走的。”见她唇色渐白,便抱起她,寻了处有阳光的地方,奈何时近黄昏,阳光无力,得不到一点暖意。他将花一色轻放自己怀中,一口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将出血的腕子递到花一色唇边,道:“喝点血吧,会好一点。”

      花一色眼望着远处落日,唇不动,神思却似飘得很远。

      “宫主你在这啊,让属下好找。”轻轻来一句问候,透着冷冷的关切。纪焉抬头,便见叶还君从远处树荫下缓步而来,半筝斜指于地,衣袖摆动若水。

      “宫主,楼重死了。这条路,你已经走到头了。”叶还君慢慢站定在三尺之外,修长亭立的身影挡住了黄昏的光线,“宫主,最后一程,让还君为你送行。”

      半筝一转,冷光便朝花一色直去。纪焉不及相阻,飞身扑倒在花一色身上。剑身寒冷,咝然穿过纪焉心脏直刺花一色肚腹。叶还君拨剑,看纪焉的眼神颇为惊异。

      花一色慢慢坐起,将怀中的纪焉翻转过来,抚着他的脸道:“叫你走了的。你总是这样,永远不及行水聪明,还君的一半也比不上。”

      “宫主……”纪焉气息已尽,盯着花一色咬着最后一句话,“我……爱……”

      “嘘……”花一色食指封唇,口中血水滴嗒不断,玷污了纪焉的脸,“别说出来。”她一手按上纪焉的胸口道,“疼吗?没事,马上就解脱了。”一手抚上纪焉之颈,咔然一声脆响,竟亲手折断了纪焉最后一口气。

      “属下方才还觉得自己残忍。”叶还君看着死去的纪焉道,“不过和宫主一比,属下简直良善如圣女。”

      花一色看着纪焉,须臾抬了头,道,“还君,你遮住日落的景色了。”

      叶还君忙侧了个身,回头看天际日落,又看了看花一色,问:“宫主很喜欢看日落吗?还君竟不知道。”

      花一色慢慢侧倒在地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眼光却依旧盯着那斜去的晚阳。绿茵软草上,她的华服铺张开来,呈开一朵朵赤色的牡丹,很漂亮,明丽如二八少女。

      “我以前,和很多人看过日落……其实不喜欢和他们看日落,我只喜欢和他看的。”花一色突然说起话来,那声音也柔弱地同少女一般,“……我老了,三十六了……还没有成过亲。除了他没想过,再去回应别的男人……他说过,如果败给我的剑法,就爱我的,可他一定,早将约定,忘了……他早死了,却不知道他说过的话,都通通,还留在,我心里……”

      花一色的声音几不可闻,叶还君看到她纤玉般的手指握成一个拳头,又慢慢松开,静搁在浅草上,再没了声息。

      天际日已入山,只余霞光,散着黯然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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