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明月》云桢

4、第四章

　　莱洁把手机放在枕头底下，拉起被子蒙在头上。心情就像坐了一趟过山车，在经过最高点的时候，没提示没征兆地瞬间跌进谷底。
　　莱洁在被子里翻来覆去，还是无法平复心情。憋闷的感觉反而越来越强烈。
　　“薛迎光，你这个混蛋！”莱洁也只能躲在被子里偷偷的骂他，当面就不敢说了。

　　莱家和薛家关系一直很亲近，莱洁从小跟在薛迎光身后打转。时间久了，双方家长就常常开玩笑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应该赶紧凑成一对。
　　薛迎光每次听到这种调侃总是会不开心的皱着眉头，莱洁则是没心没肺的乐呵呵。看到莱洁这幅样子，薛迎光更生气，通常会板着脸对着莱洁说：“傻不傻，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开心的。你不要老是凑到我身边来，我不想听到他们说这种话。”
　　莱洁一直都知道，薛迎光不过是把她当成麻烦的妹妹，毕竟两个人差了7岁，也实在玩不到一块，也聊不起来。每次学校有活动，莱洁总是喜欢跟在他后面一起去参加，像个拖油瓶，甩都甩不掉。偏偏两边家长都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有一年冬天，薛迎光班上组织寒假参观博物馆。活动结束后，薛迎光和几个朋友一起相约去吃云吞面。原本薛迎光想让莱洁家里人把她接回家，但是莱洁听说他们还有下一场活动，说不什么都不肯回家，软磨硬泡的想一起参加。
　　薛迎光没辙，只好带着她，和朋友们去了附近的茶餐厅。那个时候的薛迎光刚进高中没多久，他的那些女同学们正是爱美的时候，点了点心和小粥，小心翼翼的随时记得要保持身材。
　　也只有莱洁这种还在长身体的的孩子，才会一口气吃了两碗云吞面。原本薛迎光也没心注意，偏巧有个女生笑道：“薛迎光，你这个妹妹胃口真好，这么小的人都能吃下两碗云吞面。”这样一宣传，大家都转过来瞧瞧这个食量惊人的小姑娘了。
　　被大家注视着的莱洁有些不好意思，悄悄的往薛迎光那边躲了躲。薛迎光看着桌子上空着的两个面碗，感觉有些头疼，也有些丢脸。可他没有料想，更经典的还在后面。一个饱嗝之后，莱洁凑到他身旁，悄悄的说道：“云吞面真的好好吃，你对我真好，我以后要嫁给你。”
　　尽管莱洁压低了声音，但是在座的都听到了。安静了一瞬间后，所有人都笑了。当事人之一的薛迎光笑不出来，他看了眼斜对面那个喜欢的姑娘也跟着笑得欢快，深深觉得莱洁就是上天派来专门克他的。
　　虽然大家都知道童言无忌，但还是会忍不住打趣下薛迎光。嘻嘻哈哈之间，薛迎光脸越来越臭。
　　当晚，莱洁突然上吐下泻，吓得莱洁爸妈赶紧打电话求助当医生的薛奶奶。薛迎光在房间听着奶奶遥控指挥着莱洁爸妈给莱洁喂药，白天的那点不开心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她也吃到苦头了。
　　再后来，莱洁的病是好了，但两家的大人们都知道是薛迎光带着她吃了两碗云吞面，也知道了莱洁在饭桌上说的那句要嫁给薛迎光。于是纷纷对着他打趣，让他多照看一下自己的小媳妇。
　　从那以后，薛迎光被迫像个保姆一样每天负责接送莱洁上下学，风雨无阻。
　　如果一切就这么发展下去，大概会成为一桩美谈。可惜后来还是失控了。薛迎光直接和家里闹翻了，连带着把莱洁一起迁怒。那几年，他一句话都没跟莱洁说过，尽管他也知道她是无意的。
　　那段时间，面对薛迎光的置之不理，莱洁没少悄悄的掉眼泪，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等到很多年后从别人嘴里东拼西凑出整个事件后，才明白他当时的愤怒。莱洁一直很自责，觉得错全在自己身上，她想跟他道歉，想要去把事情解释清楚。可惜，老天没有给她机会。薛迎光因为跟家里闹别扭，一气之下出国留学了。中间几年他一直都没有回来，也没传来太多的消息，和家里的关系继续僵持着。
　　一直到薛迎光大学毕业以后，回国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对莱洁的态度才有所改善。他主动向莱洁道了歉，表示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其他的人，当初的确不应该怪她。之后虽然两个人逐渐热络起来，但莱洁觉得他们之间就算关系暂停后又重启，却始终是没办法回到以前。起码，现在的她不敢态度太放肆，在面对薛迎光的时候，内心深处还是会忍不住小心翼翼，生怕又做错了什么惹得他不开心。
　　在隔了那么多年后，她与他，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在知道薛迎光感冒后，莱洁担心他不好好吃药，也担心他不要命的工作。纠结了一个晚上，还是决定翘课去看看他，亲眼瞧过，才会放心一点。顺便再去看看那套玻璃瓶。一举两得。
　　薛迎光的工作室在这个城市的东南面，离莱洁的学校有些远，需要转两趟车。一大早莱洁就跟室友打招呼，今天要出去一天，上课万一碰上点名，帮忙打个掩护。
　　薛迎光的新家还在装修，他就一直住在工作室里。十多个人，男男女女，就呆在一幢四层楼的旧式小洋房里。
　　这年头的创业公司，大多是需要没日没夜的加班。因为薛迎光是老大，所以分到一个独立带卫生间的朝南房间，还带一个花园露台。之前莱洁给他送了一盆发财树和一盆海棠花，都被他放在露台上了。
　　莱洁到达的时候，屋里没几个人，大部分人还都在补觉。平时一有空她就会过来，跟工作室的人都混熟了。潘政看到她一大清早的赶过来，熟捻的问问要不要热杯牛奶。莱洁摇摇头，说吃好早饭了，望了一眼楼上，问道：“我哥在不？”
　　“在，老大昨晚睡得比较晚，这会儿还在补觉。”潘政压低嗓子说道。
　　“睡的比较晚？我昨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可跟我说我把他吵醒了。”莱洁眉头都皱起来了。
　　“本来是睡了，老大感冒身体不舒服，我们让他早点休息，后来他又下来加班，说是接到一个电话，要做些修改。一直忙到三四点，换我们来接班继续做。”潘政喝了一口咖啡，提提神。
　　“你们不是早上起来的开始工作，而是一直忙到现在没有睡？”虽然莱洁明白工作室一直是超负荷在运转，但现在听到他们连轴三班倒的加班，还是觉得无比震惊。真是一群不要命的工作狂。
　　潘政无奈的点点头：“这次的单子比较重要，做好了大家年终奖可以多发点。”
　　“那你们加油吧。”莱洁关心道：“不过也要多注意身体，别学我哥那么不要命。”
　　潘政笑笑，说道：“你是上去找老大，还是先在我们这边玩玩？”
　　莱洁看了挂在墙上的钟，说道：“还是让我哥多睡一会吧。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菜。你们这么辛苦，要吃得好一点，多补补。”
　　“哈哈哈，可别大补，我们还年轻呢，到时候吃得流鼻血可不好。”潘政打趣道。
　　莱洁笑嘻嘻的点点头，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便去厨房了。

　　公司里原本招了一个负责搞卫生的阿姨，后来发现大家总是点外卖也不太方便，就给阿姨加了工资，顺便让她把中饭和晚饭给一起包了。
　　“谢阿姨，今天吃什么呀？”莱洁看到谢阿姨在洗菜，问道。
　　谢阿姨转头看到是莱洁，高兴的说道：“你今天过来啊，早知道我就多买点菜了。今天菜场的鱼和蟹很新鲜，我买了点，中午吃这个。”
　　莱洁看着水池的爬来爬去的螃蟹，说道：“我哥感冒了，估计不能吃这些。”
　　“冰箱里还有一些卤牛肉。”谢阿姨看了眼准备的菜，擦了擦手，说道：“我还是出去再买点吧，感冒是不适合吃这些。”
　　“还是我去买吧。” 莱洁赶紧把谢阿姨拦住，“我去买只鸡，到时候炖锅鸡汤，大家都喝一点。”

　　莱洁到了菜场，找到谢阿姨说的摊位。老板娘热情又爽快，动作麻利的帮她挑好鸡、处理干净后交给她。莱洁拎着鸡走出一段路，又重新折回来，让老板娘再来一份。工作室人多，一只鸡估计一顿就吃完了。
　　在菜场里逛了一圈，莱洁又买了点小青菜、山药等蔬菜，最后拎着好几个袋子回来了。
　　莱洁把袋子交给谢阿姨，让她先把鸡炖上，多放点水，到时候再舀点鸡汤煮个鸡汤青菜。
　　谢阿姨翻开袋子，发现有两只鸡，笑道：“今天要把两只都吃掉吗？”
　　莱洁挠了挠头，说道：“还是吃一只吧，剩下那个明天再给他们炖上吧。”
　　莱洁和谢阿姨一起把食材稍微处理一下，抬头看到时间快中午了，决定去看看薛迎光起来没。
　　薛迎光的房间在顶楼，莱洁慢慢的往上走去。在楼下的时候，还能听到一些说话声，越往上走越安静。
　　莱洁站在薛迎光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没反应。等了一下，还是没有反应。莱洁拿出备用钥匙，便直接开门进去。
　　钥匙是薛迎光自己给的，他不想莱洁每次在他睡觉的时候来敲门吵醒他。反正平时在家里，莱洁也没少直接冲到他房间里找他说事情。大家太熟了，没那么多讲究。
　　开门进去，莱洁看到薛迎光裹着被子还在睡觉，书桌上电脑没关，文件和书本随意得摊开着，有几张草稿纸被吹到了地上，衣服半挂在沙发上。通向露台的门没关，落地的窗帘轻轻的拍打着门框。
　　莱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昏暗的房间里，一团乱糟糟的。
　　这完全不是薛迎光的风格。
　　在莱洁的认知里，薛迎光一直过着刻板的生活，东西要排放整齐，事情要规划好一步步来。
　　现在，感觉就像一切都失控了。
　　莱洁觉得房间里的空气有些沉闷，轻轻的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让阳光透进来。然后走到薛迎光床前，半蹲着，静静的看着熟睡中的人。
　　薛迎光眉头舒展，嘴角微垂，不像醒着时的坚硬严谨；下巴周围冒着星星点点的胡茬，像个邋遢的大叔，一点都没先前光鲜的模样。大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最真实的他。
　　才蹲了一会脚就开始发麻了，莱洁决定把他叫醒。她一手架在床上支着下巴，一手戳着薛迎光的脸蛋，嘴里念着：“起床了！吃中饭了！”
　　睡得正香的薛迎光听到有声音在吵他，烦躁挥了挥手，勉强睁开眼，无焦距的盯着离自己最多一手掌距离的脸。
　　薛迎光无意识地朝着莱洁眨了眨眼睛，然后自然地闭上眼睛翻身重新睡过去。没过几秒钟，又猛得睁开眼，转身看到床边笑眯眯的莱洁，吓了一大跳。
　　薛迎光坐起身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顺手把被子拉高，没好气的问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莱洁第一次看到起床气薛迎光，感觉有些好笑，用手覆住他额头，一本正经道：“嗯，还有些热度，还烧着。”
　　薛迎光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比昨天已经好多了。”
　　莱洁盯着薛迎光那气色不好的脸看了一会，有点心疼，叹气道：“这么大的人也不知道注意身体。不舒服就不要这么拼命，感冒就不要熬夜了。”
　　薛迎光盘腿坐在床上，被子搭着腿上，双手搁在被子上，一手揉着太阳穴，疲倦道：“不工作，拿什么要养活楼下那帮人。”
　　说得也是，莱洁点点头：“好吧，说不过你。”因为站起身过快，莱洁觉得头有些晕晕乎乎。她一手扶着椅子背，一手撑着脑袋，“快点起床吧，谢阿姨已经把鸡炖上了。这是我特地给你买的，感冒病人才有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