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悠悠》虎鲸呀

31、第31章

　　自从那天的情绪失控，雅萍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接到辰东的电话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心里有些惦记着他，又纠结着他们两个的关系。她觉得那天的辰东和平常不太一样。不过他最终掩饰的很好，他依然又变回了他应该是的那个样子——维持距离的冷漠。
　　雅萍与他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很直接很单纯的，就只是□□关系罢了。他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若即若离的，只有拥抱是热的，只有他的身体是热的。而他的一颗心，一直都是冷冰冰的。
　　她已习惯，哪里都没有爱，她自己也早就不会爱上任何人了。可是那天的辰东，拉着她，抱住她，试图用温暖裹住她的心，她的确很是动容。只是这样的温情被一场□□毁掉了，他让他们重新回到过去的那种冷硬的关系之中，仿佛是对着她迎头浇下一盆冷水，彻头彻尾地浇醒了她的痴望。
　　她总是说她已经绝望了，再也不会心存妄想了。可是她的内心，又时时刻刻不是在期待着什么。别人给予的一点点温情，都会让她动容，都会让她迷乱。她总是会去做自欺欺人的事情。
　　为了缓解内心的焦虑和不安，雅萍每日下班以后都强迫自己沉浸到网络世界中去。一下班她就会钻进自己的小屋子，一刻不停地盯着电脑看，不论看什么她都强迫自己不准再想其他。
　　每一天她都觉得疲惫不堪，在单位要和各类事情费心费力，回到家又要和她自己的心思较劲。她是不能停下这种折腾的，只有把自己彻底沉浸在劳累和迷醉中，她的心才能觉得喘得过气，才不会觉得焦灼空荡得厉害。
　　她当然是更加寂寞了，时间越是往后拖，她越是觉得她和辰东之间的距离在无形之中一步一步越拉越大。
　　哎，枉费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去依赖辰东，不要依赖他的陪伴，不要习惯他的存在。可到头来，她依然还是离不开他。
　　他们全都会离开的，没有谁会真的长长久久停下来，没有人会愿意陪着她这样一个无趣而卑微的存在。

　　雅萍一直都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
　　越是孤独的人，依赖心就会越重。她自小就对周围的男孩子容易产生依赖之情，她渴望靠近他们，渴望得到他们的照顾与呵护，渴望从他们的身上汲取到一点温暖与关注。好像自始至终她都无法独自一个人，她从来都是个无法离开男人的女人。
　　呵呵，她可真是有够无耻，有够下贱，一个离不开男人的女人，听起来可真是让人不齿。
　　得到那样多的教训之后她以为自己终于学乖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在情感上不再依赖什么男人了。而且这个社会有着那样多的精神鸦片，她本就可以选择它们而不是他们。男人于她而言又还有什么意义？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摒弃所有对于爱情的痴望和幻想了。
　　可是事实上呢？辰东的离去再一次地逼醒了她，逼迫她看到自己内心巨大空旷的渴望和痴缠。
　　有时候雅萍觉得，如果她自己很有钱的话就好了，她可以去做一个购物狂，她可以不停地去用物质满足自己。她是宁愿沉浸在物质的欲望中永不自拔，也不想去面对她内心中对于情感的欲壑难填。
　　雅萍不再让自己多想，使劲儿搓搓脸，跑去冲了个凉水澡，回来以后继续奋战在她一直在追的电视剧里。她在追的电视剧有很多，美剧、英剧、日剧、动漫，她都会追着看，只要不是枯燥得实在差劲的视频她都能接受。每天她都会熬到两眼发黑的时候，才会关掉电脑一头栽倒在床铺上面。只有这样，她才能一头栽到梦中，而不是被现实拖拽到各种黑暗之中。
　　她会做很多很多梦，在梦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失控的，她的渴求，她的匮乏，她恐惧，她的伤和泪。这些是不可控的，她只能是在现实中去努力，去努力遗忘一切，一遍遍不停地去反复遗忘。
　　只是早上起床的时候真的会比较难熬，被闹钟叫醒的那一刻，似睡非醒，徘徊在梦境与现实之中，她挣扎不出，被苦痛胶着，眼泪会不受控制地淌下来。她需要使出很大的心里才能把自己从沉重的情绪中拖出来，每一次的清醒都需要极大的挣扎及反抗。
　　斯人已去，不复来，徒留悲伤不复醒。
　　可，悲伤又有何用？
　　她戴上耳机，在音乐的轰响中让自己振奋起来，然后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马不停蹄的一天又开始了。如此往复，周而复始。她的每一天都很忙碌，却有一种日复一日从未改变的错觉。仿佛她的时间是静止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原地拼命地奔跑着跳跃着，可是她却哪里都没有去——没有离开任何地方，没有离开任何人，也没有放下任何事情。
　　她活得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可是再怎样她也会咬着牙拼命地活下去，即使没有人爱她，即使她如此厌恶着每一天，她也要活下去，她绝对不要她父亲的那句话应验！——在雅萍离家出走的时候，她的父亲就说过，说她终归会和她的母亲一样自寻死路。
　　他的父亲永远都不了解她和妈妈，他总认为她们是有好日子不过瞎折腾，可是她们心里的苦他从来不知道也不在乎。
　　她是实在受够了那个家了，她的离开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反抗，她反抗不了项阳离开的命运，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得在其他地方进行反抗。她早就已经厌烦透了那个家，她再不愿做那里的一个使唤丫头，再不愿忍受他们的冷嘲热讽。
　　她一直都知道的，她迟早会离开那里，她以为项阳总有一天会将她带走，总有一天他会带着她离开那个家。可是没想到项阳是将她带走了，只不过只带走了她的心，却把她沉重的□□丢弃了。他一个人远走高飞，徒留下失了心而残缺不全的她。
　　她所爱的人竟都是这样自私，她的妈妈，她的项阳，都是如此。他们都只想自己一个人飞得高高的，飞得远远的。

　　曾经，她认为自己是个可怜的灰姑娘，终有一天，她的王子会来拯救她。可是王子再也不会来了，她也再也不要做什么灰姑娘了，她其实就只是个不会变成天鹅的丑小鸭罢了。既没有灰姑娘的年轻美貌，也没有灰姑娘的神奇教母。
　　她不过是一只永远都无法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而已，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又还有什么可以等待的？
　　人生的确太苦，活着活着就渐渐麻木了。
　　只是有时候当你的生命被另外一个生命点亮时，当你的生活找到了某种目标时，你的心依然还会重新鲜活起来，犹如在水中濒死之时抓住了某根救命的浮木。
　　你会那样拼命地抓住它，用尽了全力去爱它，陪着它看尽日出夕落。而在这样的时刻，我们又哪里还会想到这块浮木也会有沉入水底的命运。无论你是多么想要保住它，想要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当它离去的命运开启时，无论如何都是难以抵抗住的。
　　最终，你依旧要孤零零地独自飘荡在整片汪洋大海之中，你和身下的苍茫大海会连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孤单。你举目四望，试图再次抓住什么，结果只抓住了自己的另一只手。握紧，再握紧，给自己打气，让自己伸展四肢，往前游，一直游下去。这趟行程注定是太过艰辛的。可是总有一天我们会明白：所谓光明，所谓目标，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活下去，单纯的活下去，即使是一个人，即使只是从起点游到终点，我们也要活下去。
　　行程就只是一段行程而已，无需意义也没有意义。
　　而雅萍，在现实的冲击之下早已学会用麻木来遮掩，用神游来逃离。
　　只是她永远逃离不掉她的过去，逃不掉她的伤与痛。怪只怪她记性太好。她漂浮在海面中，而整个大海都有一个名字叫做过去之殇。她被它们一寸寸浸泡着腐蚀着。
　　她什么都记得，却不知为何已经很少想起妈妈了，对于妈妈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睡前，妈妈会半拥着她讲童话故事，即使那本童话故事讲了很多遍，可是她每次都爱听，她爱极了这睡前短暂的温暖，这短暂的爱意。她需要用这些时刻来确认，来确认妈妈依然是爱她的。
　　如果爸爸不在就好了，那个时候的雅萍一直会有这样的愿望。因为她的爸爸一直都那么的凶，那么的可怕，会和妈妈大声吼叫，会摔瓶子扔罐子，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而妈妈心烦起来就会把她推得远远的，即使她是那么大声地在喊：妈妈抱我，妈妈我怕。可是没有拥抱，没有安慰，这个家里面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每个人都自顾不暇。雅萍渐渐地就不哭了，她会跑去躲在浴盆里，再把浴盆蹭到床底下藏起来，这样子会沉浸到某种黑暗中，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中。她会感觉到安全，然后睡过去。睡过去就好了，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什么都不用害怕了。就像雅萍最喜欢的小乌龟那样，把自己缩到壳里面，一切就都安全了。
　　可是她竟然不知道，即使是乌龟也是会被屠杀的，人们会在你不设防地探出头颅的那一刻，一刀干脆利落地切下，他们会让你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流出来，他们会饮尽你的每一滴鲜血才会善罢甘休。
　　人，怎么会如此残忍呢？她从来都不懂得这其中的因由，从以前到现在。
　　好在，人生的结局左不过是一死，所以等吧，等吧，总有油尽灯枯苦熬到头的那一天。到时候，她就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