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挣扎（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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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1）
黑暗中，古老而又悦耳的风琴声在空旷的礼堂里响起，一双骨骼分明的修长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飞速地跳跃。那风琴发出的声音低沉且压抑，仿佛一个受尽压迫的人在委屈地控诉。华丽的雕花风琴上竖着一排排巨大的风琴管，高得直冲穹顶，而这些琴管发出的声音更是震耳欲聋、回声阵阵。
里希特停下了手里的乐曲，转身从一旁的小案几上端起烛台送至面前，只需轻轻一吹，一盏小小的火苗便从灰白色的蜡柱上升腾而起。火光微弱却明亮，袅袅的烟雾在里希特苍白的面颊前交织变幻，于是他那双栗色的瞳仁便更加深邃黑暗，冥冥中又透着几许残酷。
烛台被里希特一抛，就像被人用线牵着一样悬在了礼堂的高空中。他站起身来，环视黑洞洞的礼堂，听着穹顶上栖息隐藏着的蝙蝠发出的振翅声音，得意地微笑起来。
遥远处是礼堂的大门，门上雕刻着一名男子正被一只毒蛇缠绕，惊恐得长大了嘴巴。
咚咚咚。
这扇门传来了敲门声。
“大人，您的晚餐来了。”
“进来！”
只见一名面色苍白的侍从端着一个巨大地银色餐盘缓缓地从厚重的门口走进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被红色绒布蒙着的餐盘，脚步轻蹑，仿佛生怕一个闪失丢掉了手中的重要物品。终于侍从走到了里希特的面前，他躬下身来，将餐盘上的绒布掀开挂在手臂上，低下头毕恭毕敬地说道：“大人，这是属下们为您精心准备的晚餐，希望您能喜欢……”
里希特笑而不语，一只手托起了侍从手中的餐盘。盘子上放了一个华丽的玻璃酒瓶和一枚与之相配的玻璃酒杯，而酒瓶中却装着鲜红的新鲜血液，显得诡异而恐怖。这一盘沉甸甸的东西在里希特的手里似乎完全失去了重量，就这样，他一手托着餐盘，另一只手伸向了侍从的额头，紧接着侍从就像融化了一样瞬间变作一团烟雾，待烟雾消散只见一只略微大一点的蝙蝠尖叫了一声后扑扇着翅膀飞向了高高的穹顶。
“这样的美味怎么可以独享，应该也来招待招待我们的客人，露丝……”
一只小小的黑色蝙蝠闻声从穹顶落下飞到了里希特的面前。
“就是这样，你去把我们的客人叫来，就说我会在餐厅等他！”
小蝙蝠颤抖了两下便飞速地飞出了木门。
海格特坐在卧室的书桌前仔细翻阅着室内书柜里的藏书。这些书虽然古老得布满灰尘，但是都有着精致的镶金书脊和厚重的皮质封面，内容也都是高雅的诗歌剧本和晦涩的哲学或是炼金术。看来这里的主人里希特果然不是一位平凡的贵族，而是一名真正充满智慧和内涵的学者。
书被翻到了这样一页：
阿科菲尔王朝51年7月20日，贵族诗人因于家中藏匿女巫并与之结婚而被绞刑处死。同一天，女巫被人捉住送至监狱准备审判。
阿科菲尔王朝51年7月26日，老鹰坟场丢失了一名刚施刑不久的犯人的遗体，经过查明竟是一周前被处死的诗人。
阿科菲尔王朝51年7月28日，教会决定提前处死捉到的女巫，原因是主教感到了不详的邪恶物体在靠近。
阿科菲尔王朝51年7月30日，女巫在被送往火刑的前一天夜里突然失踪，看门的守卫全部死去，死状惨烈仿佛被无数猛兽啃噬致死。
阿科菲尔王朝51年8月3日，几个农民在树林中找到了女巫的尸体，遗体由于高温已有腐败迹象，但身上无明显伤痕，死因不明。
阿科菲尔王朝51年8月16日，贵族诗人与女巫的案件被封藏立为悬案。至今无解。
……
……
……
阿科菲尔氏是西德里斯王朝的前朝。毁灭于末代君王的荒淫无度和腐败无能。从开始到灭亡，阿科菲尔王朝持续了近300年，而书里记载的51年显然是建朝没多久的久远时代。
没想到里希特竟然会有这么古老的藏书，看来他的年龄已经是相当大了，以前从未感受到血族对人类生活究竟有什么干涉，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也许海格特根本不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吸血鬼存在。
可是……为什么这些文字让海格特感到一丝不安与伤感呢。
阿科菲尔王朝建立之初，为了巩固政权的确有过排除异己、绞杀余部的历史，而为了杀掉那些会对王朝建立有威胁的人们，他们不惜滥杀无辜、错杀无数。就好像如今的西德里斯王朝一样，在建立之初也一样残杀了无数阿科菲尔的人们。
这就是政治，就是历史。
海格特揉了揉微痛的额角，内心不禁同情起几百年前这对可怜的爱人，或许那女子根本不是女巫吧。不过从整个事情的经过来看确实也存在着许多世人不能理解的地方……
“海格特阁下，我是露丝，可以进来吗？”温柔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海格特连忙收回了纷乱的思绪，他匆忙地拉开卧室的窗帘，以便外面明亮的月光可以带来些许的温暖。然后转身打开了木门。
黑暗的走廊里站着露丝一人，虽说露丝相貌娇美，但是那苍白的皮肤陪着鲜红的嘴唇确实显得空洞而且骇人。她微微一笑，走进了房间。
“有什么事吗？”海格特无奈地问道。他已经在这座阴森森的城堡呆了2天了，但是每天都被禁锢在这个房间里不能出去。白天里希特就对房间施下魔法，海格特只能无聊的望着窗外的玫瑰园；夜里魔法虽然解除，但是一想到这个地方四处都充斥着吸血鬼和蝙蝠，海格特就恶心得哪里也不想去。无论如何，他还是无法坦然的接受自己的血族身份。
“里希特大人邀请您去餐厅一同用餐。”露丝甜美的声音如同悦耳的铜铃。
可是海格特此时的心情糟透了：“我哪里也不想去，我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
“但是大人说您身体里的血族血统还没有完全被唤醒，如果您不正常饮食人类的食品会有危险的。”
“我不想去那种充满血腥味的餐厅吃东西！如果你的大人真的有考虑过我的状况，就请他立刻把我放走，不要让我在这里活受罪了！”海格特忍不住抱怨起这些日子的愤懑。
“好吧……但是大人不会轻易找您，既然他邀请您，一定不仅仅是用餐那么简单。海格特阁下难道不想趁这个机会和大人好好谈一谈吗？毕竟……你们见面的机会不会很多吧。”露丝犹豫的口吻着实让海格特一惊。
确实啊，如果这次不去，那个里希特又不知道要让自己关上多久，他年纪那么大又是长生不死，自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了，如果就这么过下去再让他忘记自己的存在，那么离开城堡将要等上多久呢？
“阁下您会重新考虑吗？”露丝笑着望了望海格特为难的神情，心中一惊猜出个一二了。
“好吧……我去，”海格特抬头吃力地说道，“但是我得拿上一样东西。”
“是什么？”露丝好奇地问道。
只见海格特转身到书桌前拾起了那本厚厚的《阿科菲尔王朝编年纪》，将刚才读到的那页小心地折了起来，然后合上书转身道：“我们走吧，我有很多问题需要向里希特请教。”
餐厅里摆着一张长长的方形大餐桌。餐桌的主位在整个餐厅的尽头，紧靠着高大壁炉。壁炉上挂着一幅巨大得油画，画着一名美丽女子的睡像。四周点着烛火，仆人们恭敬地站在餐桌的两侧。
海格特怀抱着书跟随者露丝走进了餐厅，所有仆人全向海格特投来了欢迎的目光。他们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将海格特引至主位的右手边，然后点燃了桌上的蜡烛，一名厨师打扮的人托着一个扣好银盖的银质托盘放在了海格特的面前。露丝低着头退到了门外，海格特略微惊诧地环视着整个餐厅，可是无论怎么仔细寻找却都找不到里希特的身影。
“我在这里！”声音从壁炉上的巨大油画传来。
海格特不禁抬头望去，只见那幅女子的画像仿佛变成了一面湖泊，从画面的中央渐渐泛出了涟漪，而在那一圈圈波纹的中央，赫然出现了里希特的身影。里希特就这样以如此令人惊叹的方式从画像中央游出，然后潇洒优雅地落在了自己的座位上。随即，主位面前的餐桌上，那盏精致的蛇状烛台“嘭”的一声喷出了火光。
整个餐厅都仿佛突然之间变得明亮起来。
“很出色的表演。”海格特生硬地对里希特说道，似乎是对他的炫耀很是不满。
“呵呵，我平时就是这样生活的……这里需要是不是变换花样！”里希特笑着打了打响指，厨师又送上了一盘食物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算什么，欢迎宴会吗？”海格特戒备地问道。
“应该算吧，虽然我非常讨厌其他同类未经我的允许便闯进我的地盘。”里希特边说边自然地将餐巾扑在了腿上，然后仔细地端详着餐刀上的花纹。
“可是我不是你的同类！”
“那我就会吃了你——这个送上门来的晚餐！”里希特将餐刀狠狠地插在了桌面上，而令人惊叹的是桌面的创口上竟然流出了斑斑的血迹！
海格特看着流着血的桌子作呕般地说道：“你和你城堡里的东西都是恶心的怪物，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干脆吃掉我！”
“你还是不肯面对你自己吗？可悲的王子，这样的呢该怎么面对以后的未来呢？你连自己都不能接受还能接受些什么呢。”里希特出奇地没有被激怒，而是充满同情地发出了啧啧的声音。
“让我离开这里！”海格特拍案而起，对着里希特喊道。
“这就是我想要做的。”
“你说什么？”
“我会放了你，”里希特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海格特的肩膀，可是海格特却感到一种无比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又压回到座位上。“可是前提是唤醒你的血统，这样你的监护人就会感受到你觉醒的力量，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得到更加无穷的力量！”
“我不要什么狗屁力量，我不想成为血族的一员！”
“但是这就是你的宿命，你的母亲和吸血鬼同床并且在万人的唾弃下生下了你，你就要背负着吸血鬼和人类的双重身份。按常理说这样的混血儿是活不过10岁的，但是你却坚持到这么大，这说明你绝对不仅仅是混血儿这么简单了。你不怕阳光，有许多超乎常人的能力，而且相貌俊美，大难不死，这些现象都通通指向了一个你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你具有血族的血统！”
“骗人……”海格特难以置信地摇头道：“你不可能知道这么多，你不可能单凭看到我就能读懂我的过去……而且你犯了大错误，我的父母都是人类，我根本从未和你们血族有任何瓜葛！”
“海格特王子，我活了多久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是我要告诉你时间留给我的不只是年龄而已，这么多年我关注过很多东西，你的出生本身就有着很多的疑点，而这些疑点似乎都可以从我的推论中找到答案。”里希特朗声答道，语气中充满了坚定。
“就算我能接受我的身份，那么我也不会去唤醒什么异能，更不会让这些罪恶的力量玷污我的身体！”
“那么你又凭什么去夺回王位！？”
里希特嘹亮的声音突然在餐厅里响起。
“你说什么？！”海格特仿佛被一语惊醒，顿时呆立在里希特的目光下。
没错，我是要夺回王位，这些你都知道……可是，可是……如果没有那些力量，我一样可以夺回我想要的东西是吗？海格特脑中一片混乱，究竟该怎么做才是对的，究竟该怎么做呢。
“凭你人类的力量恐怕会不容易吧……或许会丧命也说不定。你应该知道感激，若不是你的血族血统你怎么会安全的活到现在，也许你早就被害死或是病死了吧。既然上天赋予了你这种力量，你就应该接受、利用。不然，你要怎么打败你的兄长呢……呵呵，好吧好吧，人类世界的事情我才懒得参与，那跟我都没有关系，血族随便干涉人类的事物也是要遭受惩罚的。只是海格特，你不一样吧，希望我的提醒会让你明白一些道理，我帮你自然有我的理由，不然我是不会随便帮助你这样一个陌生人的——即使你是血族。”里希特意味深长地说道，似乎是长者的教诲与提点，让海格特感到莫名的安慰和亲切。
也许里希特没有恶意呢，也许他是对的。
如果可以得到更大的力量，是不是就会离目标更近一步呢。
可是……神会原谅我吗，会吗？
海格特感到莫名的纠结，不得不在自己存在这一事实上挣扎。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海格特低声问道。
“因为不能说出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就在你能彻底明白自己身世的那一天吧。”里希特微笑着对海格特说道，“快吃吧，菜要凉了，你可知道要获取人类的食物在这深山老林里可不容易。”
海格特慢慢地掀开面前的餐盖……
鹅肝酱和蜗牛。
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是正宗的人类食品。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挣扎（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