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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场冬雨,院中那颗参天梧桐再无枯叶,近日悄然绽放的菊花也有了枯萎之姿,零星几枚花瓣坠落在小水滩里,被风雨侵蚀出一道道残败的折痕来,入眼一团萧条。

      一不留神,冬天就到了。

      室内传来了一声轻咳,紫霜忙掀开帘子进了屋。

      沈萱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一身雪白中衣,雪肤香腮,乌发垂于腰间,因睡了一整日,浑身软绵绵的,嗓子也有些干,这么一咳,水润的眸泛着一层雾气,眼尾也有些发红,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娇媚。

      紫霜忙拿起一个引枕,塞到了她身后。

      前些日子,小姐忽地昏厥了过去,醒来后,便有些嗜睡,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差,老爷和夫人为她请了不少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只说她气血亏空,有气绝之兆。

      紫霜心疼不已,忙沏了杯蜜蜂水,又倒了杯温水,端到了沈萱跟前,“小姐先漱漱口,再喝点蜂蜜水润润嗓子。”

      她嗓子沙哑,显然私下哭过一场。

      沈萱心中也不太好受,年纪轻轻忽地得了场怪病,也不知能否挺过两年,她漱完口,饮了一口蜂蜜水,舌尖顿时被甜滋滋的味道包裹,微蹙的眉舒展开来,“还是这东西好。”

      陈嬷嬷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手中端着药,“蜂蜜水不宜多喝,小姐还是得乖乖喝药才行,若能好些,后日还能随大夫人一起去参加宴会。”

      嬷嬷口中的宴会,是安国公夫人举办的,名头上是为赏花,可背地里人人都知道,这是一场相亲宴。

      安国公夫人的掌上明珠刚刚及笄,亲事尚未定下,安国公夫人邀了不少京城的年轻儿郎前去,必是想从中替女儿相个好夫君。

      沈萱对宴会不感兴趣,闻到那药味儿,忍不住又饮了一口蜜蜂水,“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陈嬷嬷夺了她的蜂蜜水,把手上的药碗递给了她,安抚道:“小姐还是去吧,心情一开怀,身子兴许就好了。”

      沈萱捧着药碗,有些打不起精神。这病说来奇怪,不仅嗜睡,精神头也不好,都已喝了一个月的药,也没有转好的迹象,甚至有大夫断言她活不过十八。

      陈嬷嬷不忍她难过,想起适才经过前院时从小主子们那听来的消息,她凑近细声道:“小姐不知,这回的赏花宴非同一般,听说安国公夫人邀了不少贵人,连宫里几个皇子都受邀了。”

      许是这话还不足以让人震惊,她又道:“睿王小姐知道吧?那等子难请的人,都接了帖子......”

      果然,偎在床上的姑娘神色一动,“睿王?”

      “可不是,也不知道国公夫人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把他给邀请到了,京城世家贵族办了这些年的宴会,哪回请动人了?”

      沈萱倒也不意外,安国公夫人同长公主交好,睿王总归要给个面子。

      还没回过神呢,又听陈嬷嬷道,“不过也是白费功夫,睿王虽按时回了京城,却受了伤,八成去不了。”话又绕了回来,“他去不了,小姐得去,若在宴会上相中了哪家郎君,说不定年内便能订上亲事,自古都有冲喜一说,喜事一办,小姐肯定会没事。”

      后面的话沈萱一句没听进去,“受伤?不是自来都是他让旁人受伤的份,怎地自己还伤到了?”

      睿王乃长公主之子,整个京城没人不知道他的大名,他十八岁就上了战场,是大魏开国后,唯一一个凭借军功,被封为亲王的皇亲国戚,战事平息后,被皇上任命为锦衣卫指挥使。

      因为皇上宠信他,他手中的权力,甚至有凌驾于首辅之上的趋势。他若圆滑一些还好,偏偏油盐不进,但凡被他揪住错误,一进诏狱,就是不死,也能蜕下一层皮,提起他,官员们人人自危。

      这样的人,谁能伤得了。

      听她忙不迭问了一串,陈嬷嬷神色一诧,“贵人的事,老奴也不甚清楚,只听人提了一嘴,许是遇到了棘手的刺客,刀尖上舔血的人,什么意外没有……”见她捧着碗半天都没往嘴里送,又催道,“药凉了,小姐赶紧喝。”

      见问不出什么来了,沈萱捧着碗仰头一口喝完,打发了陈嬷嬷。

      人一走,紫霜立马凑了过来,面色担忧地看了一眼沈萱,压低了声音问,“小姐,王爷怎么会受伤呢。”

      她怎么知道。

      一碗药下去,这会子突然精神了,也不知道陈嬷嬷听来的消息可不可靠,抬头吩咐紫霜,“你去打听一下。”

      沈萱这两日尽躺在了床上,才没听到消息,睿王受伤的事,外面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的,也不难打听。

      前段时日,睿王前往天津查一桩贪污案,回京途中,接连遇上两拨刺客,听说在京郊中了毒,尚未入城就昏了过去。

      紫霜打探完消息,匆匆回了府。

      得知睿王当真受伤后,沈萱一时有些坐立不安。

      紫霜见她如此,宽慰道:“奴婢听说,陛下已派了太医过去,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尽快醒来,小姐不必忧心。”

      睿王对小姐有恩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小姐十岁那年,刁奴背主,险些被拐子带去江南,被表少爷送回来后,眸中便多了丝惶恐之色,一句话也不说,夜里总紧紧抱着被子,梦呓时嘴里常常呢喃着,“哥哥,别赶我。”

      软软的恳求,含着依赖和胆怯,听得人心头揪成一团。

      紫霜一直以为她口中的哥哥是表少爷,直到一日,偶然撞见她们小姐的画,画上是一位目若朗星的俊美少年。

      这样惊艳的人物,只一眼便让人难以忘怀。紫霜碰巧见过此人,疑惑地问:“这不是昨个随军出征的世子爷吗,小姐怎地认识他?”

      那是她们小姐归来后,第一次对她有了回应,乌眸睁得圆溜溜的,“世子爷?”

      紫霜见她终于开口同自己说话,赶紧点头,“嗯,他是长公主之子凌钊,五岁能赋诗,六岁擅骑射,特别厉害,小姐也认识他?”

      后来她才知道,当初救下小姐的人并非表少爷,而是凌钊。

      小姐心头一直念着这桩恩情。奈何平日无甚交集,如今知道睿王受伤,小姐自然挂念。眼巴巴地在屋里等了一日,没等来好转的消息,又听说前去探望的六公主,都被拒之门外。

      见主子身子没好利索,还要为此烦心,瞧着也不是办法,紫霜心中一动,“小姐,要不咱们去求佛吧,替您和王爷求一道平安符,保佑你们早日康复。”

      眼下能做的似乎也只有求佛祖保佑。

      沈府如今当家的乃大夫人吴氏,出府需得向她禀明,当日沈萱便去了大夫人吴氏所住的清心堂。

      沈家的老爷子是建极殿内阁大学士,隶属于内阁,地位仅次于首辅,承蒙皇上看重,亲赐了这所宅子。宅子出自园林大家之手,院中假山林立,草木葳蕤,流水叮咚,别有一番趣味。

      沈萱是二房遗孤,父母十年前战死沙场,老太太身子骨又不好,年幼时,沈萱一直养在大夫人膝下,对这里十分熟悉。

      丫鬟进来通报时,大夫人吴氏正在泡茶。

      吴氏本就出身名门,性格又温和,平日里一副不急不躁的性子,泡起茶来,神态专注,韵味十足,看她泡茶是一种享受,往日沈萱最喜欢坐在她身旁,欣赏她的优雅。

      丫鬟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夫人,五小姐来了。”

      吴氏惊讶抬眸,“她怎地来了?不是还没好利索?快让她进来。”

      沈萱绕过嵌银丝红木山水图屏风进了内室。

      里间摆着金丝楠木博古架,架子上有端溪砚、羊脂白玉貔貅等摆件,就连桌上的茶具,都是冰种翡翠制成,精致中透着贵气,梳妆台一侧还挂着一幅蜀山客人的“大晋生活图”,彩色线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又添几分雅致。

      吴氏添了一盏茶水,推到沈萱跟前:“这是武夷大红袍,能消除疲劳,止咳化痰,你也喝点。”

      茶味香气浓厚,色泽澄澈,只闻着就令人口齿生香,沈萱忙接过,白嫩的小脸上带着笑,“多谢伯母,萱儿自己来就好。”

      大夫人没理会她的客气,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今儿个感觉如何?喝了这么久的药,可好些?”

      沈萱眉目含笑,语带调侃,“还是老样子,萱儿很久没去拜菩萨了,许愿不还愿,许是菩萨记在了心里,一生气才让我尝了这苦头,今日来大伯母这儿,便是想讨个恩典,明日我想去普安寺一趟。”

      虽说她父母去得早,但身上那股机灵并没有因此被磨灭,如今遭此怪病,却依然乐观向上。

      吴氏最喜欢她身上这股劲儿,强压下心中的惋惜,笑道:“去吧,趁机再同菩萨求求,保佑你药到病除,如常参加安国公府的宴会,相个如意郎君回来。”

      沈萱有些脸热,倒也不是没想过嫁个什么样的夫君,幼年被拐那日,她吓得瑟瑟发抖,小尾巴似的黏在睿王身侧,他嫌她烦,拎着她的衣领,直接将她丢到了门外。

      十几岁的少年,端得是冷酷无情。

      那时沈萱怕得厉害,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窝在他门口,抱膝坐了许久,直到被他拎回去。后来长大些,寻思嫁个什么样的夫君时,她便只想找个温柔敦厚,体贴入微的。

      可惜,她这副身子怕是与如意郎君无缘了。

      沈萱心头沉甸甸的,刚得知此事时,她只觉天都要塌了下来,如今已过了一个月,倒也想开了些,人各有命,早晚都逃不过一死,只是,父母膝下仅有她一人,她一走,二房这一脉便彻底断了……

      *

      普安寺北靠绵山,南望漓水,历时八年方建成,规模宏大,峥嵘起伏,如今已屹立百年。

      寺内古树成阴,香烟缭绕,山门内左右分别为钟楼、鼓楼,最前面是大雄宝殿,建筑宏伟肃穆,一旁坐落着两颗石榴树。因着不是初一、十五,寺内没什么人,显得异常安静,一路走来翠鸟鸣啼,流水淙淙,令人心旷神怡。

      偏殿,济恩大师正在与一人对弈,那人身着黑色锦袍,身姿笔挺,面冠如玉,冷峻的面容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正是理应在府里昏迷不醒的睿王。

      济恩叹道:“王爷已在这儿守了两日,该搜的地方也搜了,依然一无所获,不知王爷何时离去?”

      凌钊将手中的白子,落上棋盘,不经意一个眼神都流露出一丝锋芒,“怎么?大师不欢迎本王?”

      济恩眼皮一跳,只能继续陪他落子。

      这处正安静,外面突然传来了几道脚步声,睿王手中棋子一顿,看向济恩。

      济恩神色不动,片刻后便听到了一声软糯清甜的声音,“我再去里面拜一拜吧,你们就在这儿歇息一下,紫霜随我来。”

      小沙弥欲出去阻拦,济恩大师瞥了眼睿王,清楚他不想打草惊蛇,及时拦住,“既是诚心礼佛之人,不必管。”

      沈萱每一个殿堂都拜了拜,虔诚不已,连偏殿都没放过。

      她并不知道经幡后有人,跪在蒲团上认真叩拜,“求佛祖保佑王爷能早日醒来,愿他化险为夷,平安度过此劫。”

      沈萱许完愿,再次三叩首,又示意紫霜捐了一大笔香火钱。

      欲起身时,突然想起六公主,她又拜了拜,虔诚地念道:“听说陛下有意为王爷赐婚,佛祖慈悲为怀,小女子便直言不讳了,六公主虽对王爷一往情深,但委实不是良配,望王爷能擦亮眼睛,不要被美色所惑。”

      他虽然脾气臭,倒也不是坏人,若真娶了六公主,只怕要遭殃一辈子,沈萱好人做到底,干脆一并求了求。

      六公主对睿王倾心一事,京城百姓早有所耳闻,这小娘子竟是为睿王而来。

      济恩大师望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啦,好基友跃跃子帮我修改了文案,呜呜我好萌这个文案,所以毫不迟疑替换上了,老规矩所有宝宝都有红包哦,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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