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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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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行鸯道:“还未身死。人活着便要事事敢为,陛下教的。”
殿中又恢复寂静,良久,帝王挥了下手,让陆行鸯退下。
他什么都未说,陆行鸯露出点不安,喊了声“陛下”,瑞帝没有应,林铭见此,将她请出来。
她有些忧心忡忡,出殿门后,扭头问林铭:“陛下是什么意思?”
林铭不知,只好微笑道:“这……大概需要考虑。”
“只是……”林铭有些犹豫,又说,“这次您做的不太好,陛下是天子,您纵使有怨气,难道还想陛下反过来安慰吗?”
陆行鸯有些恹恹,小声道:“陆家性命都系于陛下,是我的全部,到头来却发现还未入围……只是觉得不公罢了。”
林铭一听,急了:“哎呦,您在陛下这丈量公平,您这……”
陆行鸯头更低,“一时糊涂。”
林铭顿时有些捶胸顿足,他看着陆行鸯长大,总对她多了点长者心思,又多道几句,看她慢慢走了。
他不知道,他的身后,一脸忧愁的陆行鸯已经恢复成平静无波的面色。
林铭回到殿内,见瑞帝复看奏折,欲言又止。
瑞帝抬头,“走了?跟你说了什么话?”
林铭一五一十说出殿前对话,瑞帝沉默着,林铭心一横,想为之和事,却被帝王看出来,“不必为她说话。”
他哽住,苦下脸。
以为陆掌柜已经彻底失了帝心,没想到后者叹了口气。
“换位想,她也该有怒,身家性命都压在朕身上,却被当成随时可丢弃的棋子……这性子,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以前的陆行鸯,年少傲气,自请为他做事,以求他庇护陆家在京城立足。但当时也只是个小姑娘,喜怒都在脸上,每次她自认掩饰得够好,其实瑞帝一眼就看穿了。
瑞帝看破不说破,也并不在意——相较其中得利,这些微不足道。
他容许陆行鸯在他面前偶尔恃宠,成了两人习以为常的相处模式。
思绪回拢,瑞帝弯眸看了眼林铭,吩咐:“明日,你让她去帝师府,见见茵茵。”
林铭一瞬间睁大眸。
陛下这是不怪罪陆掌柜了?况且还继续用她……
瑞帝似乎头痛,无奈道:“她见完茵茵,再来见朕。”
她该知道为何是这道帝令。
至于为何不怪罪,帝王目光深悠。
不管王吟松那日同她说什么,她一定反应过来被利用,若真表现如同常人,那么他才该提防。
她有情绪,她生怨,才是瑞帝最想看到的。
陆行鸯躲着王家与丞相的谋逆案,她不来见他,他便如她所愿,让她继续反思:几月后万事平寂,她陆家该去靠谁?
靠寻安吗?……呵。
所以她该明白:她无人所靠,既然一开始选择为君谋事,便只能一直如此。
所以满是怨气的人来了,压着怨气忍耐地跪拜磕头,回答他的所有问题,向他示弱。
而后他给她解释:她不过是众多棋子之一。
一切尽在帝王的掌握,只有她直白的刨心之言,他没有料到。
他当然知道多年依靠没法脱离的道理,这也是他算计的倚仗。
但看到陆行鸯红眼开口时,帝王承认,那一刻,他也跟着动了情绪。
帝位太高,太冷了,无数人为之忠心,可忠心之下,又有多少真心?
很少。年轻的帝王在心中回答自己。
帝王多疑,可若能在某些人身上找到一点能肯定的真心……
尽管局势是他早已谋划好的,但他愿意再给陆行鸯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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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皇家体面,林铭亲自出宫传谕。
陆行鸯听后愣怔,林铭以为她还未反应过来,笑着多说:“杂家说的没错,陛下终归器重您,唉,以后不能意气用事——”
她低眉应声,送走林铭,有意显露的激荡情绪消散,回归平寂。
这次,她赌对了。
她敛神看天边暮色,莫清大约出去看京中别的铺子,还未归。
陆行鸯出门。
皇城总是比别处繁华,即便天色渐晚,仍有不少行人,行走在人群中,偶尔有三两行人认识她,主动过来问好,陆行鸯也笑着回应。
不知不觉,从西市走远了些,一家茶楼刚开,此时灯火通明,陆行鸯进去要了盏茶,听台上年轻的先生说书。
木靳找来时,茶楼里已有不少人归家,一楼大堂里只零星坐着几人。
明亮烛火下,他家主子静静坐在登上,一手支额,另一支手闲闲玩杯盏——茶已喝尽。
明明周围还有人声,即便台下人少,说书先生也仍在卖力,但木靳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家主孤零零的。
他走近陆行鸯,以为她在发呆,她却很快抬眼,看到是他,眸中戒色暂消。
“来啦,事办完了?”
“我有点累,坐在这里喝盏茶,不过这里故事不错,你也坐下来听罢。”
木靳便坐下来,陆行鸯让小二再上两盏新茶。
“办完了,”木靳道,顿了顿,又说,“茶很香。”
陆行鸯莞尔,“浓茶香烈,淡茶清醇,各有特色。”
木靳想了想,问:“主子喜欢喝哪种茶?”
陆掌柜爱喝茶,是铺中伙计都知道的事,正因如此,每次她到铺中看账,管事古患远都会准备一壶热水,方便沏茶。
“各样的茶几乎都喝过,少有不喜欢的,但我不是文人雅客,不爱繁杂工序,更爱喝散茶……早年跟着阿爹四处奔走,干茶叶用热水一冲,放凉些便能喝,很方便,所以即便到后来,也不太会沏茶,难有品茗雅兴。”
木靳愣了片刻,而后道:“属下也不喜欢。”
陆行鸯莞尔。
“木靳,你今日心情不错,同我说了许多话。”
木靳没想到家主观察如此敏锐,一时不知如何回,眼神下意识飘向别处,又飞快收回,“我、属下……属下……”
陆行鸯眸光温和,宽慰木靳:“别误会,我不是嫌你话多,相反,你话多些,倒是我希望的。”
木靳愣怔。
“趁今日,我同你说明白些,”陆行鸯轻抿口茶,抬眸看他,坦然问,“你不习惯京中抛头露面,对吗?”
“陆家暗线,以前不示人前。我让你时刻陪护,想必你不习惯……之前我无瑕顾忌,也想让你适应一阵,如今看来,似乎还是勉强你。”
“属下不勉强。”木靳有些慌。
陆行鸯便笑,小声评价:“嘴硬。”
木靳不言了。
此时,说书先生说到激动处,嗓音提高,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双双沉默。
“其实……”看到陆行鸯回眸,木靳竟觉腼腆,“能跟着主子,属下挺开心的。我确实不擅人情世故,主子既然知道,以后,别让我与人多说话就行。”
要求也不高的,暗线首领默默想。
“不想回去?”陆行鸯微微诧异。
木靳猛的抬头,“不想!我想陪着主子,我得保护主子!!”
在西河,马车轮子破损,楼梯木板踩空,米仓被放进老鼠……糟心事时有发生,陆掌柜扶额,知道木靳是说那阵子触到的杀机,喟叹承认:“确实。”
“若哪日你想回归暗处,我也准。”她做出决定,承诺道。
木靳点头。
今日,向陛下表明忠心不二,已有掩饰痕迹,此刻试探属下,即便得到所愿回答,心中到底生出戚戚,陆行鸯不语,抿唇听书。
过了小片刻,那说书先生收醒木要下台,陆行鸯拿出一锭银子,让木靳送给他。
远看着,说书先生面露震惊,先是作揖,问了句,大概木靳说出是她所给,说书先生向她的位置看过来,又做了个揖。
陆行鸯点头,等木靳回来,却见说书人犹豫一会儿,过来了。
陆掌柜:……
“小姐,”来者再次作揖,感谢道,“谢小姐赏金,让您破费。”
她蹙起眉,未说什么,木靳已道:“这是陆家掌柜,你唤声‘陆掌柜’便是。”
——木靳为陆行鸯做事多年,知道不少她的事,改称呼本是兴起,他却仍然记得。
“啊!多谢陆掌柜赏金!!”
陆行鸯笑盈盈问:“先生才入京不久?”
对方诚恳回道:“是,本是进京赶考,如今落榜,暂且先在茶楼落脚谋生。”
“书说的不错。”
“这……实在汗颜,正因痴迷,才耗费许多时日温书。”
陆行鸯见对方愈加拘谨,弯眸笑了,温和道别,出茶楼。
木靳跟在她身后,两人乘着渐升的夜色,慢慢走回去。
“木靳,”她唤道,“你知道不少我的往事,不要同外人说。”
她说着命令,语气却平静的宛如唠家常。
木靳应声。
“好了,现在将你查到的事告诉我……莫清,数次离铺外出,去了哪里?”
翌日。
陆行鸯来到帝师府。
木靳私下打探过,府中除帝师每日上朝,已多月闭门。
初登帝师府,要拜访不易,该弄出点动静。
她提及林铭,看门小厮听到宫中红人的名字,飞快去通传,将陆行鸯两人引入正堂。
“陆掌柜稍等,小的这就去告知我家老爷!”
那小厮正要走,被陆行鸯叫住,她眸光幽沉,虽是笑,仍有疏离,“我是来找你家小姐的,你去告知她便好。”
小厮“这”半晌,咬牙去了,又过半晌,将她请入陈时闺房。
而后,小厮急身离开,她了然一笑,并不在意。
关上门,转身入内几步,陈时已经迎出来。
“听见我的声音了?”陆行鸯打量对方,发觉少女比之前瘦了许多。
陈时不可置信,盯看几息,终于眨了眨眼睛,叫道:“阿鸯!!”
她亮眸走近陆行鸯,“你怎么来了?!阿爹闭门谢客,也不让我出去!”
陆行鸯看她气色,暗暗放心,看来陈时的情绪尚可。
她拉起陈时的手,觉得这人的手纤细冰冷,便又蹙眉。
“前几月我在西河,京中有些消息没传过来,后来……我听寻安说了你的事,昨日我入宫,陛下派我今日来看你。”
起先几句,陈时认真听,听到最后,忍不住愤懑。
陆行鸯观她神色,语气轻了些:“茵茵?”
下一刻,她被陈时拥住,对方将头垂得很低。
“阿鸯,我不知道怎么办……你、你知道多少了?我再和你细细说!”
未等言,她奋而呼气,怒道:“我不明白,那个下药的宫妃怎么想的?竟去算计他?!若不是他还有些风度,早被打死了!”
“还有那狗东西!他竟然、竟然不能生!”陈时凝噎,“他干嘛不早说,要是早说,我……”
陈时闭了闭眼,没办法硬着脸皮对陆掌柜说当时的情景。
宁岁晚那狗东西!他就算要说,也不要在事后说,也不要在事后她一睁眼的时候就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