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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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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升腾起的水雾气太烫,陆行鸯觉得脸隐有痛觉。
想到就在几天前,帝王书房里,她还提出两队人马分开,如今又要主动提同行。
这算哪门子破事?
画绣毫无意见,她们现在只有两位伙计,人多同行安全,何乐不为。
茗一充满期待的看着他家主子。
顾寻安也在懊悔。
他当时太任性了!堂兄当时怎么没有就地打死他呢?
“再好不过!”
小公子笑盈盈,揭走那段悲催往事。
陆行鸯粗略地讲一下之后的路线。
四人动筷。
顾寻安吃尽山珍海味,却没经历过四人坐在一起,安逸地吃碗馄饨。
他微微抬头,看着旁边腾腾热气后面的陆行鸯,忽然开口:
“陆掌柜。”
“嗯?”
陆掌柜将勺子里馄饨送到嘴里,这才慢悠悠地看向他。
“后来我遇到从宫里回来的阿娘,非常委屈,想要扑到她怀里。她不明所以,蹲下身伸手揽住我,等听到奶娘述说的原因时,我裤子已经把她的金丝袖袍洇湿了。”
“她的脸色当时黑极了,可最后还是一脸无奈,自甘倒霉地为我换裤子。”
陆行鸯听完,才反应过来,顾小公子这是为她讲述刚才“尿裤子”的后续。
铺子里有很多人。
他们结束一天的劳作,来这里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缓解白日的疲劳。
笑闹、争执声此起彼伏,大有盖住他们这边声音的气势,竟有一种被掩护的安全。
茗一吃完东西,胆子也大了,“主子,您能别这样吗?嘿!我们正吃饭呢,您要是恶心到陆掌柜怎么办?”
顾寻安一听,觉得有理,大为窘迫。
陆行鸯知道,不是的。
她听懂了。
三岁尿裤的事虽然让他觉得难为情,耻于提起,但是它又是那样的难以忘却,毕竟这件事的最终,是他的阿娘温柔地为他收拾残局。
窘迫中却也感受到喜悦。
那么他和她的事呢?
初初见面的不快以及冷语,到现在竟能坐在一起,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她怕小公子不知自己没有会错他的意,于是点头,认真道出理解:
“我懂。这种感觉,酸甜参半,一如刚才。”
小公子忽然就咧开嘴角笑了,他在心里惊奇地想:陆掌柜不会和他心意相通吧?好聪明!
那边画绣速度不减吃着馄饨,腾出点时间指点茗一。
“主子和我大江南北走惯了,不讲究!”
这边吵笑打闹,是真的人间。
——
陆行鸯本意为顾寻安再安排一辆马车,是顾虑顾小公子身娇肉嫩,受不得一路颠簸。
但顾寻安觉得既已骑马过来,哪里需要如此照顾?于是大大咧咧地拍马跟随。
就这样紧赶慢赶小半个时辰。
顾小公子渐渐觉得腰酸背痛,忍不住“哎呦”叫唤起来。
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不住地揉腰。
陆行鸯撩开帷裳,“您真不上来坐坐?”
顾寻安听着她话里分明的取笑,也不恼,勒紧了缰绳让马慢下来,扭头看她。
“我虽长你三载,不必称‘您’!陆掌柜记性甚好,莫再忘了。”
记性好的人笑了,点了点头。
陆行鸯的手指细长白皙,掌心微微泛红,到底是年岁小,只用两指挑起一角,隔着巴掌大点的空隙向他看来。
他忽而就玩心大起,直嚷嚷口渴。
陆行鸯就翻出马车里的水壶,将那一点空隙当成墙上的裂缝或者是陷阱上的出口,把那一壶水递了过去。
顾寻安三两下喝完,觍着脸又向她要吃的。
陆行鸯便顶着画绣丫头不舍的眼神,递出去一块芙蓉糕。
顾寻安心满意足,大快朵颐。
陆行鸯有了捉弄人的心思,顾寻安又是那长不大的性情,两人凑到一起,倒觉得以前那些见过的或玩过的游戏又分外有趣。
就像刚才,他们心照不宣,是绝对不会告诉身边的人,那只是极幼稚的过家家。
落魄的小公子饥寒交迫、疲惫不堪,刚好一身正气的陆掌柜碰到,于是伸出援手,慷慨赠予,小公子感激涕零!
“下一处是临玢地界,去那里暂且歇歇脚吧。”
听了陆行鸯的提议,小公子连忙点头。
感谢堂兄!
平日里能将京城玩的东西南北转的小公子,没有出过这样远的门,如果没有人在身边陪着,根本摸不着头脑。
茗一不知道自家公子的想法,否则能背过气去,哀怨拿他当摆设。
他们所行之处背靠一座山岭。
到秋季,许多树木都落了一地叶子,停留在树枝上的也逐渐枯黄,步入后尘。
顾寻安只以为那些山匪拦人是戏本中才会出现的老套情节。
可现在,这群蒙面壮汉为什么要堵在他们面前?
“听好了!此路我开,要过拿财!”为首的一个壮汉叫嚣着。
他身旁的小弟有的拿刀有的执棍,一脸严肃。
顾寻安心中惶惶,这些山匪不认识他,自然也不怕自己。陆行鸯和画绣不算,两个伙计加上也才四个人。
对方还有武器。
顾寻安看着那些山匪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心中发怵。
权衡利弊,这些只要钱财的山匪不能硬来,软着态度交钱走路才不吃亏。
反正顾公子有的是银子!
一番思量,顾寻安觉得他真是个识时务的俊杰!
现在轮到他自由发挥了,他转脸就显出惊慌神色,在马背上佯装发抖,哀声道:
“各位好汉饶命!我只是个小户人家!”他指着一旁的马车,期期艾艾道:“这里面是我小妹,从小被抛弃了,现在才被我找回,我们正赶回去要跟父母团聚!”
坐在里面的陆行鸯眼角跳三跳。
“各位大哥行行好,圆了我这孤苦小妹回家的心愿,银子我们有!我这就交!”说完顾寻安转头看向茗一,悲悲切切,“茗一,快把银子拿出来交给大哥们!”
茗一看着自家公子表演欲爆棚的样子,默默无言。
公子,陆掌柜应该会很想打死你吧!
“茗一,你还在愣着什么?快一点,我小妹等着——”
陆行鸯不忍再听,拉起帘子,探头露出脸来。
“哟!这不是陆掌柜吗?”为首的山匪一见,冷冷笑出声来。
陆行鸯不带看他一眼,只盯着顾寻安:
“顾公子,下一句准备编什么?”
顾寻安心想陆掌柜怎么这样当真!?
他只是在取得山匪的同情,好让他们破财消灾呀!
不然他们如果拿了钱财又反悔怎么办?
瞧瞧!现在那山匪头头认出这是在京城的大米商陆行鸯,不得狠狠敲上他们一笔?
为今之计只好继续发挥他精湛的演技蒙混过关。
所幸陆行鸯声音很小,他想应该不会被山匪听到,便硬着头皮,顶着她的目光,做出副着急样子:“哎呀!小妹,你身体不好,怎么把帘子掀开了?你不能吹风的啊!快点放下!”
他伸手不由分说便为陆行鸯放下帘子,又怕她不配合,手搭在马车窗沿上压住。
“哈哈,大哥你看错了,我们只是个小户人家,哪里有什么陆掌柜?那陆掌柜可是京城中的大商,出行怎么会坐这么破烂的马车?”
他用空出的一只手连连摆着:“认错了认错了!这真的是我那可能长相有些相似的小妹!”
陆行鸯坐在马车里,环视着自己这辆“破烂”马车。
“小崽子哪里来的?闪一边去!”那山匪头子看见陆行鸯,早就不耐听顾寻安在这鬼扯:“吱吱歪歪的让人烦!”
顾寻安备受打击!
他表现的还不够身世凄惨、引人同情?
戏本子里是这么写的呀!!
按照剧情,不应该是这些山匪痛哭流涕,立刻放行,说不定还不收过路费了?
小公子风中凌乱。
“茗一,带你家主子先去临玢歇脚,我随后来,”陆行鸯坐在马车里隔帘说道。
茗一是个聪明伶俐的小侍从,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陆掌柜肯定有办法对付,自家公子刚才那惊为天人的演技着实瞎了他的眼,赶忙牵起顾寻安的缰绳拍马走人。
他们两人远远的绕过山匪,那群山匪也不去追他们,就跟看不见一样。
两人骑的都是好马,几个呼吸间,就已将山匪甩在身后,包括——陆掌柜的小小马车。
顾寻安觉得这一定是江湖上的一种心照不宣的规定——想要让一些人走,留下的人必定会付出更高的代价!
一定是他拖累了陆行鸯!
不行不行,自己虽然性命比她值钱,但是身为男子,怎能做出把危险都留给别人的事情!
虽然凶险,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几番内心的挣扎后,顾寻安抬起头,看向身边带他夺路狂奔的茗一,深深叹口气:“你松开缰绳让我回去吧!”
茗一扭头,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陆掌柜有办法!”
“让我回去!”顾寻安也不听,执拗重复刚才的话:“让她一个人留在那儿,我心里实在不好受!”
万一呢?万一机警过人的陆掌柜斗不过那些山匪呢?
对方手里,可是亮着明晃晃的大刀啊!
她毕竟还是个柔弱的小姑娘。
顾寻安越想越觉得难过,觉得前刻自己就是在落荒而逃,太不厚道!!
顾寻安一把夺过马绳,气呼呼掉头:“你先去临玢,不管怎样,我要和陆行鸯在一起!”
这祖宗怎么这么难伺候?茗一心中默默流泪。
公子回去了,他也赶忙跟了上去。
来回跑,闹着玩呢?小侍从内心有点绝望。
等到顾寻安和茗一原路返回时,沙石路上空空荡荡,只有许多凌乱的脚步和两行拐入深林的车痕。
顾寻安的脸白了。